“孩子抓住我的手！”……

　　抬起头，总会有那么一个清晰明朗的影子，总毫不倦怠地指引着处在迷途中的我。但为何，他的影子却越发变得模糊和微弱，连微笑都开始显得那么苦涩和无力。但唯一不变的，还是那句话，抓住他的手，紧紧地抓住他的手。只有那双手才能将我从没有边缘的深渊中拉回来，只有那双手，才能将我从现实与绝望中分离出来，让我知道自己还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但为何，那张脸，它变了。那是一张更熟悉，更亲切的面庞，宽厚的额头上，那整齐的三条线，那双微微眯着的眼睛，那笑容，是那么震撼，那么魂牵梦萦。

　　“抓住我的手，丞儿！”

　　“爸爸”

　　“不会有事的，爸爸保证不会让你有事的。”

　　没有眼泪吗，一切都是那么坚定和真实，当初演这场戏的主角真的是他吗，或许我还处在迷境之中，无法自拔，永远地无法自拔。

　　但最后我还是奋力地爬了上去，从绝望的边缘爬了上去。我看到了这个世界上，最迷幻，最沉醉的景色，老曹微笑着望着我，把我的脸捧在他的双手之上，她告诉我：“爸爸再也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任何……”

　　我如一个任性的孩童一般，放肆地伏靠在他的怀抱中哭泣，一面用眼泪洗尽脸上的伤痕，一面尽情地回味他的温存，他的味道。

　　“爸爸，我知道，这是梦！”我抬起头望着他，泪水没有停止盘旋。“在您消失之前，让我多看看您……”

　　“傻孩子，爸爸不会消失，爸爸永远都在你身边……”他的手放在我的头上抚摸，“你终于又抱我了，小老弟！”当那个声音刹然间变成了另一种声调时，从那双水亮而呆滞的眼神中，我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另一个丑陋的，却是真实的自己。

　　“你等这一刻等了好久？”

　　“是的，我和你爹一样爱你！”

　　“那为什么还要执意要我离开？”

　　“不是我，是你要你自己离开的！”

　　“我自己？”

　　“骗自己并不容易，看你的眼泪就知道了！”

　　“你不会这么说话的，你不是大叔，你不是！！！！”

　　“那我是谁？”田大叔深不可测地笑着，“跟我走，我们回去，像我当初抱回那个可怜的浑身伤痕差点就没命的孩子一样抱着你，好吗？”

　　我望着他深邃的目光，仿佛又回到了那天。我拉住他的手，轻轻地倒下去，脸上的血和雨水混合在一起滴落在泥土之间，我却看到远方帽檐下的眼神绝望而悲伤，他伸出手，抓不住最后一丝的苍凉。

　　“放开我！”我叫了起来，“不可以这样，我爱的是他！！！”

　　“爱？”

　　“对，爱！”

　　“你终于肯说出来了！”

　　“什么？”

　　“你知道爱是什么吗，小老弟？”

　　“你知道？”

　　“我至少知道不会是这样！”

　　“什么样？”

　　“这样！”

　　田大叔突然放开他的双手，他的面前是无边的悬崖，我大声尖叫着，被他推了下去。

　　“爸爸！！！！”我惊诧地从那个颠三倒四的睡梦中回过神来，黎明的破晓染红的东方的天空，田大叔正站在站台铁轨的另一边向我招手，我听到远方传来了火车的轰鸣声……

　　“快，起来了小老弟，车来了！”四面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开始向站台中间聚集，传达室那个睡觉的大爷终于第一次从那把椅子上站了起来，拿了一面小红旗走出了那间小屋子。

　　我的精神仿佛还处在恍惚之中，田大叔三步并做两步地跳到我的面前，从包里把那一大把的零钞拿了出来，一块一块的，十块十快的……

　　那一刻，我的心莫名其妙地纠了起来。火车开到了我们面前，那个大爷手上的小红旗在我眼前不停地挥舞，我的眼神变得茫然而无神，火车车厢的门缓缓打开了，上面的人陆续开始下车，马上我就要告别这宁静与生机的天地，马上我就要回到高度发达的现代文明社会，究竟哪一种才是我所向往的，我真的在因此而迷惘吗，为什么到现在我还是要骗自己，就像梦里的田大叔说的，我真的是在骗我自己吗？

　　不，即使是这样，我也要继续骗下去。我已经完全失去了曾经的信念与坚定，我已经不是我了，不是了，不再是老曹的丞儿，我不该属于那个充满狡诈与仇恨的社会！

　　我转过身，丢掉身上的所有东西，连同那件我披了一夜的田大叔的皮衣，还有那半个面饼，它滚动着，掉进了火车停靠着的铁轨下。而我，刹那间像一匹疯狂的野马似的往后跑起来，我边跑边坚定地告诉自己，那不是我该踏上的旅程，我的旅程已经结束了，王子丞已经死了。我，只是一个怪物罢了，那个现实的世界，没有任何角落是可以容的下我的。

　　“你回来，你回来！”田大叔一边拣起我丢掉的东西，一边快步地追了上来。

　　我的意识中，已经再没有任何人的存在，甚至包括我自己。

　　“别跑啊，你回来，回来……”田大叔气喘吁吁地追着我跑过月台，跑过那凹凸不平的石板阶梯。而突然，就在那个时候，我身后的声音突然嘎然而止了。转之而来的，是一阵连续的长久的巨响声。

　　……

　　我还记得，那个用很短的玉米杆围成的小小的篱笆墙中间。他总是那副永久不变的憨厚深沉的笑，他总是围在我的身边，不给我任何一个人望着月色哭泣的机会。

　　“月亮里住着嫦娥，还有一只兔子，听说她住在那儿已经千百年了。”大叔默默地说，“她有只兔子，你也有。”

　　“活得再久又有什么意思，她一个人忍受着孤独，几百年几千年那又会是怎么样的一种折磨。”

　　“老弟，你不只有兔子，你还有大叔！大叔虽然没有那个嫦娥仙子活的久，但是大叔还好遇到了你，不然也会是一样的……孤独。”

　　……

　　在那没有止境的永不停歇的旋律中，是谁一直在歌唱着，没有遗憾，没有苦痛。即使那么一辈子，也还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唱着。是谁扭曲了这宁静，是谁静止了这悠扬，是谁让本该永恒的静谧躁动起来。

　　看着从高高的石阶上摔倒滚落下来的田大叔，看着那张带着狰狞的笑脸，没有一丝的怨愤和后悔的目光，我绝望地嘶叫起来：

　　“大叔！！！……”

　　他躺在沾满青苔的水泥石板路上，鲜血从他的后脑勺沁了出来，形成了一片红青色的血泊。他的手微微蠕动着，嘴角还在颤抖。

　　我飞速地跑到他的跟前，浑身无力地蹲下去，把他从地上抱起来，眼泪瞬间模糊了我的视线。

　　“大叔！！！不……！！！”

　　他那双血淋淋的双手从身后慢慢伸了出来，捧着那一大把一块一块的钱拿到我的跟前，几乎完全不变的坦然，还有那憨实的笑容，“回，回去吧，回去你，你爹身边……”

　　“有没有人！！救命啊，救命！！！”我急迫地大声呼喊起来，“求求你了，老天爷，救命啊！！！”

　　“孩子，大叔没事儿……”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他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不要……大叔，不要……不要……”我的手和衣服被从他身上流出的血染红了，“不会的，你不会有事的，大叔，不会的！！！”

　　他还是微笑着，望着我；“你终于又抱我了，小老弟！”

　　是梦中的那句话，它成了真实的。但为什么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难道一切都是不可避免的宿命。

　　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他抱着，他用最后的力气紧紧握住我的手，那一刻我看到了，他的眼泪，我甚至从来没有看到过他哭过，但又为何，带着微笑。

　　就在这个时候，从站台上跑出一个花绿色的影子，他疾步奔向我们，模糊的双眼看不清楚他的脸，他熟练地从自己背着的背包里拿出急救箱。

　　“按紧他，快，用力！！！”

　　“求求您，救救我大叔，求求您了！”

　　“我会尽力的，快帮忙，用手按住他的头，别让他的血再流出来了！”

　　我一边流着泪，一边按那个陌生男人说的话去做着，田大叔紧握着我的手慢慢松开了，慢慢地低垂下去。

　　“大叔，不要放弃，不要！！！”

　　“把他翻过来，快！平躺在地上，用手捂住他脑后的伤口！”

　　那个穿着迷彩服的男人开始一次又一次地用力按起大叔的胸膛，“不要睡，支持下去！”

　　“大叔，不……不要……”

　　没过多久，那个陌生的看起来很能帮上忙的男人，却在最后摸了下大叔的鼻门后，长叹了一口气，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拍拍我的肩膀，道：“他已经走了……”

　　听到那句话的时候，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没有任何言语此刻可以形容我的悲伤与绝望，我低下头，伏在大叔的胸膛上，我只想，而且也这么做了——放声大哭

第四十一章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遭遇，我曾千万遍地这样安慰过自己。自己并非是被上帝遗弃了，成为悲剧主角的唯一一个人。在很多磨难面前，也许自己所经历的并不值得一提。这种骗局越来越深入，刺激到心灵，当发现所处的无边黑暗的世界里，光明还在一丝一丝地流逝，就连自己，也不再相信自己了。

　　迷惘地望着那山巅上的小土堆，我仿佛还能听到大叔规劝的声音，回去吧，回去你爹身边。他无法想像，也再也听不到我亲口告诉他那所谓的真实，真实是什么，连我自己现在都还是不明白。我望着掩盖着那副几十年来在这片土地上摒弃着所有欲望，无所思也无所想的豁达与平凡的躯体之上的泥土，我洒下几瓣和他一样独自屹立在这片土地上的野花，几十年的孤独，能因此就画上句号吗？

　　“哭什么，人死不能复生，你大叔那么爱你，他也不希望看到他走后，你如此伤心欲绝的样子。”那位穿着迷彩服的好心人一直帮我，陪我安葬好田大叔，到现在还不忘安慰着我。“听你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你走吧，谢谢你叔叔！”尽管我心怀感激，但田大叔的离去已经使我的身心遭受到巨大的波动，似乎我已经没有力气再用心地看那个陌生人一眼，感激地说一声谢谢。我起身，从大叔的墓前走过，至少我还能走，走下去，就是路了。

　　“你叫我叔叔？”他有些诧异，“你多大了？”

　　很明显，我的样子不可能像一个二十岁的人，他也不能一眼看出我究竟有多小。或者，他也许认为我跟他同辈。

　　我不想多说什么，只管走我的路，而他似乎很有兴趣地跟了上来。

　　“你要到哪里去，你家人在哪，记得你大叔说让你回你父亲那儿，你要听他的话！”

　　“别说了！！！”我转过身，像一头狮子一样地发怒了，没有任何预兆和理由，这一切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沉默地太久了，只是我没有想到，我会对一个陌生人爆发出来。我明显感觉到自己情绪的失控，压低了声音，抱歉地说他说了句：“对不起。”

　　“我不是坏人！”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认为我就是好人，“我是从城里来的，我是一个军人，军医。军队医科大学的教授，我来这里是为了采集一些药品，也许你听不明白我说的是什么，但是你要相信我是不会害你的。”

　　“我不是笨蛋，你不用把我看得那么弱智。”我继续往前走着，风迎面出来，下山的路显得崎岖而悠远。

　　那个军人医生似乎也从我的口中听出一些东西，至少他能肯定我跟这当地淳朴或者没有文化的农人不一样了。他越来越感到好奇，非常地好奇。

　　“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你不要再跟着我了好吗，我知道你帮了我很大的忙，我很感激真的，但是我没有什么可以表达的，除了我这条烂命，好吧，以身相许，只要你觉得有这个兴趣？”

　　“哈哈，你还挺有幽默感。脾气挺倔。”

　　“随便你怎么说吧，要什么，这些钱吗？”我把田大叔给我的那一大把零钱拿出来，上面还印有他的血迹，“除了这钱和我自己，我什么都没有了，如果你都没有兴趣，那就麻烦你不要再烦我了！！！”

　　“嗯……”他思索了一下，“感觉你像个孩子！”

　　“我有给你说过我不是孩子吗？”

　　“你看起来像……”

　　“像个跟你一样的大叔是吧？”我冷冷地笑了笑，“但实际上呢，我不是！我只有二十岁，如果你相信的话，就请拿出一个长辈的风度，别为难我了，行吗？”

　　“你只有二十岁？”他停下脚步张大了自己的嘴巴。

　　我还是在继续往前走着，对他的反映我一点也不觉得诧异。跟当初的田大叔是一样的。

　　“等一下！”他追了上来。我无奈地站在原地，转回头看着他道：“想好了，要我还是要钱？”

　　“要什么要，又不是同性恋。我只是想帮你！”

　　“我就是同性恋！”他无意的一句话，勾起了我无限的愁绪和愤怒，“同性恋怎么了，你很看不起是吧，我们又没有妨碍你，你明白这种感情吗，不，你不明白，没有人能明白，即使是为了他弄成现在这个样子，我还是没有后悔过，一样那么想他，那么爱他。这很难以置信，或者很恶心对吗，要是这样觉得的话，就从我面前消失OK！！！？”

　　我一边说着，一边向他逼近，他一直往后退步，我愤怒的脸几乎都要挨着他的鼻子了。但他还是没有选择从我面前消失，“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他说。

　　“你不害怕？”

　　“害怕什么？”

　　“我是同性恋啊？”

　　“这有什么好怕的？”

　　“你们常人不是都很鄙视吗，觉得违背了伦理，恶心至极的东西？”

　　“你的脸是人为的？”他显然在意的主题还是我的样子，虽然我的愤怒渐渐平息了一些，但我还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给他解释。转身继续朝前走起来。

　　“也许还有得救！！”他叫道。

　　“还有得救？”我再一次停住了脚步，这一次，我用渴求的目光看了看他，“你说的是真的？”

　　“你忘了？我是医生啊！”他说，“我很想知道，是什么可以令一个人的容颜老化的如此厉害。”

　　“一种药物，也许是毒品。”我说。

　　“毒品？你为什么要去尝试……”他还没有说完，我便打断了他道：“不是我去尝试，也许是，我尝试了一个人的妒嫉，是他的妒嫉摧毁了我。”

　　他很显然不明白我在说什么。诧异地看着我，我接着说道：“可能我没有意识到这个世界有多少……不可思议的东西，你也许更不知道。他是一个……怎么说，他恨我，因为我和老曹在一起，所以他给我注射了这种东西。”

　　“我想，你需要把你的故事，完整地告诉我，如果你希望我帮你的话。”他认真地看着我说道。我的手在颤抖，我望着他的脸，我想起了老曹，如果他真的可以让我变回以前的样子，要我做什么，都无所谓了。可是，我能相信他吗？

第四十二章

　“我要去……找到他！”老曹望着窗外，那记忆下挥之不去的影子在此刻突然显得那么清晰，那么透彻。他的双目中带着期望，还有泪水。

　　“他已经不在了。”曹雯希靠在父亲的肩上，用安慰的语气重复着那几个冰冷的字，“爸爸，他已经不在了！”

　　“谁说的！”老曹叫了起来，“他只是失踪了，他还在，我还能感觉到，他一定还在。那个电话，一定是丞儿打来的！”

　　曹雯希无奈地望了望自己的父亲，转过身刻意不去看他那因激动和迷惘映射出的她几乎从没见过的父亲脸上的表情，“您做了那么多年公安警察，应该知道失踪这么久意味着什么，十有八九……”

　　“住口！”老曹发怒了，真的发怒了，作为女儿的曹雯希甚至从来没有看到过自己的父亲对自己如此愤怒过，她的眼神中泛起一丝悲伤。她默默离开客厅房间，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了出去。只有老曹，两滴冰冷的泪珠滑过了自己的脸庞，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子丞的照片，用自己那粗糙的大手抚摸着。

　　长假已经请好了，他准备明天就出发，他查了那个号码的归属地，尽管是在离这里很偏远的偏僻边境山区，但直觉告诉他，打来这个电话的人，一定是他的丞儿。此刻他瘫坐在沙发上点燃寂寞的香烟，一口一口地吸噬起来。

　　……

　　月光下，一望无垠的草地，寒风呼呼地刮着。小小的帐篷里面，有一双被泪水模糊了的眼睛，那段说不完道不尽的故事，在我最后的哽咽下总归是讲完了。

　　这位来自部队的军医，此刻面对的不是他的病人，也不是他在军校里讲学的学生，而是一个痛彻了心扉的为爱堕落到最深的深渊的年轻人，甚至连他的年轻都没有了。他还在思索，两个男人，而且还是一老一少两个男人的爱，为什么可以到如斯地步，这样的超越，还仅仅只是爱情吗，他一度认定，这或许只是长幼的父子情谊，却仿佛觉得远不只这么简单，他第一次被除了工作以外的东西打动了，他还是不愿意相信这也叫做爱情。

　　但是他还是流泪了，他很在意这种感动，好多年来，他几乎从没被什么事感动到流泪，但是，眼前这个或许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年轻人却着实打动了他。他握起了我的手，坚定地看着我说：“相信我，叔叔会尽力帮你，让你回到你……爸爸……身边！”

　　双眼含着的泪随着我的点头之间落了下来。我不愿让他看到我这个样子，我终于开始在意别人对我的看法了，我不像让他知道我这么懦弱，他不是田大叔。而在他眼里，这并不是懦弱，而或许是另一种的坚强，很大很大的坚强。

　　他说需要带我回到城里全面地对身体做一次检查，然后再进行诊断。面部和身体某些方面发生的改变也不是没有可能治好的，但是他肯定那将是一个很长期的过程，但他似乎很有信心，这也让我在绝望之中看到了一丝曙光。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跟着他进了深山里，他是来采集一些药品的，很多我听都没听过的药的名字，好像很珍贵，似乎在这里都能找到。当然我对药品并没有什么研究，他却总是爱一一地细细讲给我听，哪一束草是什么药，有什么功效等，他乐此不疲地把我当作他的学生一样，因为他姓贺，我也干脆叫他贺老师，这样至少没有现在的我叫他叔叔那么奇怪了。

　　“这个是野生的芦荟菌，你应该听说过芦荟的精华提取出来可以对面部起到美容作用，而这个更是比一般的芦荟药性大，但得甚用，不然会出现更多的不良反映。”他一边用刀割着一边说道。

　　我跟在他后面默默地注视着他，听着他滔滔不绝地讲述，并没有太多的反映。

　　“知道吗，我在部队当了二十多年兵了，爬这些山对我来说完全不在话下。你呢，身体怎么样，看样子也挺不错。”

　　“还行吧。”其实我已经很累了，但是现在的我却几乎忘了如何把苦与累显现在脸上了。不知不觉间，我们爬到了一坐大山的顶部了。这里的风景很美，到处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菊花，映衬着碧绿的草地，云朵好像离自己很近很近，它们随着微风慢慢地飘过头顶，举目望去，山下蜿蜒盘旋的公路，沟壑，远方连绵起伏，云雾缭绕的山林若隐若现。我情不自禁地走向那山顶的边缘，感受着阵阵微风扑面的畅快，这一刻，这一瞬间，我似乎可以忘记所有的一切，甚至包括我自己，却无奈，在脑海的深处，还是有一个穿着制服带着大帽檐的身影在对着我微笑，不争气的眼泪再次模糊了我的眼睛。

　　“你干什么，小心一些！”身后传来贺叔的声音，而我已经忘我地哭了起来。

　　“危险哪！”贺叔又叫了一声，当我带着满目的泪水转过头时，脚下泥土突然松懈起来，而且很快朝着悬崖的边缘滑落开来，我的身子往后一斜，朝着悬崖下掉落下去。当我看到眼前景物在慢慢上升不见时，一只手紧紧住了我。

　　“别松开，抓住我的手！”好熟悉的声音，我呆呆地望着悬崖边缘露出来的那个脑袋，我想起了另一个声音，孩子，抓住我的手……是田大叔。

　　“我会救你的孩子，抓住了！”

　　“嗯！”我微笑着流泪，“田大叔，是你吗？”

　　“没事的，我马上就拉你上来！”

　　“我相信你，大叔，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那双神情紧张的眼睛里霎时间露出一种很强的怜悯和疼惜。只见他鼓足了力气，额头上的青筋暴露，奋力一拉，那边缘的泥土却再一次松懈了。这一次，连着他两个人一起翻滚了下来。但最后一刻，他却死死地用双手抱住了崖边的一个树桩，而他的双脚紧紧地夹在我的肚子两边，我用力地抱着他的腿。

　　“坚持住！”他吃力地脱下背上装着药的竹楼，扔到了悬崖下面。望着我，“我答应你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还是田大叔吗，我迷惑地望着那张迷彩军装下的脸，他在挣扎着往上攀爬，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抓的东西，岩石，藤根，甚至是长满了刺的荆棘。

　　我想起田大叔走的时候，“你终于又抱我了……”我的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想放开他的腿，就让自己这么掉下去。但是，他那么坚定自己的承诺，我有什么资格说不。或许，那是军人的特质吗？

　　当他真的做到了，奋力地爬上山顶的那一刻，满头大汗地望着我笑起来的时候，我忍不住扑上去抱住了他，我紧紧地抱住了他，双手紧紧靠在他的背脊上，眼泪侵湿了他的衣领。他很诧异，几乎是目瞪口呆的望着我，但片刻后，我感到他的手也渐渐搭在了我的双肩之上。

　　那张迷惑的脸突然变的坦然而淡定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他不是已经远去的田大叔时，我很不自然地挣脱了他的双手，我已经欠了田大叔那么多，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再补偿的痛苦，难道上天还想让我再来一次吗？

　　“对不起，差点连累你，你采的药……”我很抱歉地望着他。他却豪放地笑了起来，“没什么，人安全就好。哈哈，你小子，精神有点问题呀，干吗老喜欢往那么危险地方跑！”

　　“也许是吧，我都觉得自己可能有些神经了！”

　　“都叫你别想那么多了，好好的，你就能再见到你爸……你爸爸……”他每次提到我“爸爸”时，好像都有一些莫名的停顿，是他还不能理解和接受吗，还是始终觉得有些不自然，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从来没有因此表现出任何的不寻常。

　　“谢谢您！”我发自内心地对他说道。

　　我害得他不得不再多呆了几天，直到他需要的草药采集足够。最后，他终于带着我踏上了回城的旅途，登上火车的那一瞬间，我在遥望，那片土地，我似乎能看到站台下，田大叔憨实地对我笑着挥手，对我说再见。火车的汽笛声打断了我的思绪，上下客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太久，当火车轰鸣着驶向远方时，我疲惫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而另一个影子，刚从这列火车上走了下来。他的脚刚踏上这片土地，他就呆滞地站在原地失神起来。

　　“丞儿，你在这儿吗？”他口中默默地念叨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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