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电视播着世界摩托车锦标赛卡塔尔站赛况。

楠子裹着浴袍悄悄来到厨房，从背后抱住章文元膏药似的紧贴，章文元身子一瑟缩，手里的玻璃杯差点掉地上。

楠子对着章文元后脖颈轻轻吹气，双手在他胸前肆意游离。

章文元一根根掰开她手指。

“你怀着孕呢，别闹。”

楠子勾起的红唇瞥了下去。

“我给你榨了杯橙汁，你等会喝了，画廊有点事，我先走了。”

楠子心里一千个一万个不舍，脸上却是一副贤妻表情，“去忙吧，男人要以事业为重。”

她赶紧走到门口玄关处，蹲下身放好鞋拔子等章文元伸脚，章文元特别享受这一刻，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让人上瘾。

在家里，章文元可享受不到这待遇。

楠子端起榨好的橙汁一饮而尽，喝完才想起橙子已放冰箱半个月，难怪味道怪怪的。

5分钟后，楠子腹部传来阵痛，像搅拌机在肚子里绞，汗珠从她额头滚滚而下，疼痛感像一只大手死死扼住她喉咙。

她瘫坐地上，哆嗦着手打章文元电话，对方没接，腥热鲜血从楠子双腿间流出，她用最后力气按了。

翌日9点，医院窗帘照在楠子毫无血色的脸上，她望着医生一张一合的红口白牙，整个人陷入恍惚状态。

医生告诉她孩子没了。

因为她超3倍剂量服用了非米司酮，一种药流试剂，医院及时，再晚个5分钟，就会因子宫大出血导致死亡。

楠子想起了那杯味道怪怪的橙汁，整个人从恍惚中抽离出来，眼睑微敛，床单被她拧成一个菊花。

02

华远国际是M市最高的写字楼。

章文元的画廊在18楼，黑色工业风格装修，墙上挂满大尺寸的布面油画和素描，右下角是创作者名字和日期，透过玻璃可以俯瞰M市霓虹夜景，给人感觉高大上。

可惜画廊经营惨淡，幸亏他老婆家底硬，不然早就关门大吉，同行都笑他吃软饭。

章文元坐在办公室，桌上放了一张素描，画的是一个高个子女人骑在一辆摩托车上。

他手里捏一团泛着金属光泽的磁性橡皮泥，进口货，可以揉圆、拉绳、撕开，很安全的硅胶材料，十分减压。

窗外闪过一道光亮，乌云压境，疾风呼啸。

章文元放下玩物，眯起眼看了手机上楠子的28个未接电话。

他必须尽快斩断眼前乱麻，10天后，他外出3个月的老婆就要回家了。

他发了一条信息给楠子，“10万两清。”

等了半小时，楠子才回复。

“急什么，见面聊！”

楠子轻飘飘的6个字让章文元不寒而栗。

他不是女人，不知道孩子对女人意味着什么，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煊赫门，抽出一根放嘴里，按了半天打火机才发现烟叼反了。

他须借助尼古丁才能进入深度思考状态。

有次酒醉，他欲火焚身把楠子带到家里，事后他后悔不已，如今楠子就像附骨之疽，万一找到他家，被他老婆知道，一切都完了。

楠子很快就会出院，必须尽快解决她。

章文元抽完3根烟，在网上购买了2件秘密武器，付完钱后，他摘下眼镜和领带，放了一首大风吹，随着节奏左右扭跨。

03

星雨华府是M市高档住宅，绿化面积达68%，24小时物业，人车分离系统。

医院住了4天。

此时她蛰伏在星雨华府小区门口，跟在一位有门禁卡的老太太后面成功混进小区。

她带着口罩，墨镜，棒球帽，穿一件带腰带的黑色长款男风衣，脚上是一双黑色皮鞋。

她驻足在章文元家门口，有节奏地敲门，一下一下又一下，不慌不忙，不重不轻。

章文元弓身在猫眼里观察楠子的奇怪装束，眼睛里暗藏杀意。

门开了，楠子走了进去。

章文元警惕伸出头左顾右盼，没人看见这一幕，他关上门，眼角眉梢嘴角的线条迅速垮塌，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表情仿佛即将送往屠宰场的老牛。

“楠楠，你一向听我话，唯独孩子这件事跟我拗撬非要生下他，你也知道……我的一切都是她给的。”

一提到孩子，楠子双眼赤红，宛如恶狼。

“所以你就下药，还超3倍剂量，你明明离不开她，为什么还骗我说会离婚娶我？”

面具已戳破，谎言已无法再继续，章文元露出本性，脸变狰狞。

“我就是玩玩你，你怎么还就当真了？”

楠子咬牙切齿，一步一步逼近章文元，右手悄悄伸进风衣右兜，兜里有一把折叠弹簧刀，章文元一步步退到阳台。

他注意到了楠子的小动作，已有防备，等楠子朝他扑来时，他左手紧紧扼住她手臂，楠子情急之下甩出弹簧刀，弹簧刀飞出阳台窗户落在楼下半人高的花草丛中。

他对准楠子头部狠狠一拳，楠子身子晃了晃，头晕目眩。

章文元赶紧起身拿出一根拇指粗的登山绳绕在楠子脖颈上，楠子双脚乱蹬，双手乱挥，胶着中楠子手碰到了一个玻璃硬物，茶几上的烟灰缸，她拿起烟灰缸举过头顶，砸在章文元头上。

章文元右眼遭受了袭击，眼球隐没血液里，他双手捂脸，发出动物般痛苦呜咽。

血腥场面吓得楠子魂飞魄散，她立在原地瑟瑟发抖。

“妈的，老子......砍死你！”

章文元转身朝厨房冲去，厨房有刀。

千钧一发之际，楠子解下脖子上的登山绳箭步上前，从背后套住章文元脖子，以其人之道还之其人之身。

3分钟后，章文元不动了，像一滩烂泥摊在地上，耿耿睁着双眼，控诉眼前杀人恶魔。

楠子松开绳子，身体抖成筛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学影视剧里擦干屋里脚印和指纹，拿走章文元手机，带好口罩帽子和墨镜匆匆离去。

她和章文元的交往一直处于地下，无人知晓，就算拿走手机警方也只会猜测是熟人作案怕被发现，就算是熟人也难以查到她，从监控里看，她根本就是一个男人。

立刻离开M市。

楠子脑袋里冒出这个念头，但是M市正蔓延疫情，要离开必须要24小时内的阴性核酸检测，她立刻做了核检，最快第二天才能拿到。

楠子从核酸检测点往家路上走，路灯下影子拖得很长，双腿仿佛灌了铅。

章文元这种情况，只要他老婆不回来就不会有人发现他死，除非尸体腐烂发臭邻居报警，现在是深秋，尸体没那么快腐烂，楠子稍微舒了一口气，秋风微凉无孔不入，她拉了拉卫衣领口的抽绳。

“滴”，手机响了，一个神秘人添加了楠子，备注：你杀了人！

04

楠子通过之后，神秘人发了一段视频给她，正是她和章文元厮杀的血腥画面。

“你是谁？”

神秘人并没回答，而是直接提出条件，“帮我做一件事，不然我就把视频发给警方。”

“你是王若男？”

王若男是章文元老婆，章文元很少在楠子面前提起她，就连王若男这个名字，也是楠子帮章文元充话费时，才得知他用的老婆身份证办的号码。

不过和章文元朝夕相处中，她还是从章文元的只言片语中勾勒出王若男形象，高大壮硕，身价不菲，桀骜不驯。

神秘人发了一个章文元家客厅的视频给她，客厅里已不见章文元尸体，恢复如初。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相当有诚意，我已经帮你处理了尸体，我给你30秒考虑。”

楠子一个激灵，立马回复，“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等我通知。”

楠子放下手机，整个人倚着床瘫坐地上仿佛被人抽去脊梁骨，她手握成拳狠狠锤击地面传来骨头爆裂声。

她很后悔，她是恨章文元，去找他只是想用刀吓唬吓唬他，让他忏悔，让他害怕，以此来抚平她内心的怨愤，杀他是冲动之下的失智之举。

可是有些事开了弓就没有回头箭。

一星期后，她收到一个匿名寄的快递，里面是一个高压打气筒和一个塑料瓶，两者通过一根管子连接起来。

楠子拍了照给神秘人，“你寄给我的？”

“对，明天我会跟你联系，教你怎么用。”

楠子打量着眼前物，不知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第二天晚上7点，神秘人发来地址，是位于北郊的一个农家乐名字叫“老地方”，M市北边是长江，有一条宽阔的观江大道，只是秋意萧瑟，寒风刺骨，晚上鲜见人迹。

楠子在路边招了半天手才坐上出租车，司机脸很黑，在途中还抽烟，因为目的地又远又偏，回来还拉不到客。

楠子下了出租车，天空已暮色四合，江风阵阵，不远处就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观江大道，江堤边还停了一辆金杯面包车。

老地方农家乐生意惨淡，门口只停了3辆摩托车。

“我到了。”

“门口停着一辆川崎ZX——10R摩托车，白色那辆，你按照我说的去做。”

楠子看完神秘人接下来发来的信息，又警惕看了一眼四周，没路人没监控。

她这才蹲下身把打气筒的气口夹在摩托车轮胎的气门嘴上，塑料瓶里的气体通过高压打气筒输入到了轮胎里。

“做完了。”

她疑惑神秘人要她做此举目的是什么。

神秘人没给她疑惑时间，又发了一个定位给她，“接下来，你到这个地方，20分钟之内，超过1秒钟我就把视频发给警方。”

楠子想骂娘，神秘人又发来一条信息，“我知道那地方打不到车，看到江堤边的那辆金杯面包车了吗？钥匙在排气管里。”

神秘人没说如何处理“作案工具，”楠子又不敢乱扔，一起带上了车。

神秘人发的地址楠子没去过。

从一根根打在挡风玻璃上的树枝看，是到了更偏僻的郊区，楠子脖颈一阵阵发凉，想关上车窗却发现车窗坏了。

她狠狠骂了一句脏话。

拐过一个急转，眼前竟然是断崖，她赶紧踩下刹车，但刹车失灵，连人带车翻下。

05

老地方农家乐8点半打烊。

3个女人走了出来，女人穿红白相间的赛车服带黑色头盔和手套，其中一个女人个子高高，另外两个人都叫她高姐。

高姐跨上了价值不菲的川崎ZX——10R，3人去了观江大道飙车。

快节奏的城市生活让人渐渐麻木，碎片化的信息的输入压缩人的精神空间，每个人都需要发泄情绪的出口。

高姐飚了一百多米感觉车胎压有点高，她停下车，两个伙伴吹着口哨呼啸而过，没停下等她，她们知道以高姐的速度和技术肯定会追上她俩。

可俩人等了半小时都没等到高姐。

两人觉得有点不对劲，返回时发现高姐倒在地上，呼吸已停止，俩人吓得赶紧报了警。

M市刑警大队黄队长双眉紧蹙看案卷。

同一天M市死了2个人，案件十分离奇，除了王若男外，还有一个死者，是开车坠崖而死。

章文元接到警方通知，连夜从外地赶回M市，认领了王若男尸体，王若男五官因临死前的抽搐而挤到一起。

“死因是氰化物中毒，你妻子是职业赛车手，对摩托车胎压非常敏感，胎压过高她肯定会停车放气，如此高浓度的氰化氢气体被她吸入。”

章文元鬓角青筋直蹦，又怒又悲，视线从王若男转移到黄队长，“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你妻子有得罪过什么人吗？”

章文元陷入悲伤的自我博弈，缓缓摇了摇头，“她是一匹放荡不羁的野马，心里除了赛车就是赛车，摩托车比赛并不按性别划分，所以女车手很难有成就，但她却走火入魔般沉迷，在她世界里除了赛车，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黄警官眉头一蹙，看章文元的眼神有审视意味，章文元对妻子颇有微词，但案发前三日他就已去了外地出差，王若男是在他离开的第二天回的M市。

他已经核实过车站监控和票务，不会有假。

没有作案时间。

但王若男死了，她的家业全部都归了章文元，从既得利益者角度来说，章文元又有作案动机。

“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我们再跟你联系。”

章文元举步踉跄离开警局。

“等一下，按流程需要采集一下您的指纹和脚印。”

章文元十分配合。

06

他回到家关好门，并没开灯，点开手机放了一首大风吹，双手举过头顶，在黑暗中有节奏地晃动跨部。

从此，妻子的一切真正属于他了。

他出生农村寒门却自认天赋异禀，逼父母供他读昂贵的艺术学校，毕业后想当画家却卖不出去一幅画，穷困潦倒。

他厌恶自己的无能，因无能产生愤怒，愤怒无处发泄变成抑郁，他想过自杀，在网上搜过许多毒物，知道了氰化物。

但老天还是垂怜了他，让他遇见了喜欢文艺男青年的王若男，再加上他有一张酷似金城武的帅气脸蛋，王若男对他一见钟情。

王若男是私生女，从小没见过母亲，但生父没亏待她，光星雨华府那套复式学区房就市值万，她知道钱不仅可以解决人生大部分烦恼还可以毫无负担做自己喜欢的事。

她喜欢骑摩托车时风吹在脸上的感觉，那种速度与激情不是钱所能满足的。

结婚后，章文元发现妻子是一匹桀骜不驯的野马，他难以驾驭，心生挫败。王若男依旧辗转各地的摩托车比赛，与章文元聚少离多，感情在一次次分离中逐渐变淡。

章文元删除了网购订单，是登山绳和橡胶仿真人皮，贴两层在脖子上一点也看不出来，顺利“假死”骗过楠子。

那个神秘人其实就是他。

07

章文元平安度过2天，他伸了个懒腰起床做了份早餐，边吃边看电视，新闻报道了楠子的意外坠亡，在现场发现一个改装过的高压打气筒。

他瞳孔瞬间收缩成针。

下午，章文元被带到了审讯室，坐在禁锢椅内。

黄队长神情严肃，拿出楠子照片问。

“你认识她吗？我们怀疑她和你妻子的死有关，我们在现场附近找到了一个改装过的高压打气筒，是车子坠落时从窗户漏出来的，所以保存完好，微量物检测后，发现里面是氰化物气体和你妻子轮胎里的一样。”

章文元有个吞咽口水的动作，眯起眼，仔细看了照片，摇了摇头。

黄队长走到他面前，托起他下巴，“你再好好看看，你说不认识，可是我们在高压打气筒上发现了你指纹，你怎么解释？”

智者千虑必有一疏，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章文元大脑迅速运转，鼻孔翕动，闭上眼睛努力想编造出一个合理的理由，可是大脑却一片空白。

啊——

他猛然睁开眼，从喉咙发出一声歇斯底里嚎叫。

（来源网络，侵删）

只有面对现实，才能超越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