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该怎么说出口

作者：一蓑烟雨

（二十二）

林浅依旧会每天等在路口，像许多家长一样接晚自习下课的阿笙回家，不管是不是徐诺那件事儿留下的心理阴影，林浅总恨不得阿笙每时每刻都能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他能随时随地照顾到她。阿笙本拒绝，但每次都被林浅以各种正当的理由给驳回。其实仔细想想，阿笙可省去了很多走路的时间，又可以挤出时间来多做几道习题，也乐的轻松。高三的孩子都是这样，时间是最宝贵的资源。

林浅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一枚有上进心的好孩子好青年，是家长眼中羡慕的好孩子，同龄人眼中优秀的好榜样。今年刚读大三的他已经尝试着开了第一家属于自己的公司，凭借着自己的专业有事，这些年南城的信息技术高速发展，在加上父亲的资助，林浅成立了自己的软件开发公司。大三之后课业渐渐变少，除了每天的必修课，便把大部分课余时间都投入在了自己的公司上。

如果说母亲和林叔叔的婚姻带给自己最宝贵的东西，那便是亦兄亦友的林浅，林浅总是站在离阿笙很近又很远的地方，默默的关怀，陪她经历绝望孤独，开心快乐。林浅在阿笙心里或许永远都是那个最称职的哥哥。

高三的课程越来越紧，阿笙自由的时间越来越少。南城一中好像一批脱缰的野马，不受任何部门，任何政策的约束一般，把高三学生的课余时间压榨到最少，原来的每周一次短暂的休息也变成了每月一次。不可否认的是，在这种赶鸭式的教育模式下，整体升学率遥遥领先于南城任意一所高中。

同样从南城一中走出的林浅很会利用这来之不易的休息机会，他知道在那样高强压力中，每个孩子最渴望的是放松，吃喝玩乐。在阿笙的高三，林浅教给她最多的东西大概就是劳逸结合了吧。

林浅的行为更多的是为以后做铺垫，他在期盼着某一天能解开阿笙的心结，他能牵起她的手跟他一起回北镇。他不希望阿笙总是活在过去的阴影和对父亲的愧疚之中，过去的她总让人心疼。林浅内心更清楚，打开阿笙的心结的人可能注定不是自己。而阿笙的确也没有勇气回到那个承载她太多回忆的地方。

“小笙，下次放假跟我一起回家吧，我来接你回去看沈清阿姨吧，。”

内心的期待终究是战胜了恐惧，阿笙准备跟林浅回家，她真的太久没见母亲了，不知道她是否过得好，这是她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了。

“好。我跟你回去。”

阿笙第一次来到母亲和林叔叔住在郊区的别墅，里边的格局跟自己所住的房子基本一样，只是跟自己的房子比较要大上好几倍。女人的怀旧情怀总叫人捉摸不透，看来母亲也是一个有怀旧情怀的女人。

终于见到了母亲，她看上去很憔悴，本来就大的眼睛凹了进去显得更大而空洞，阿笙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母亲，她记忆中的母亲是永远光彩夺目的，打扮的花枝招展，惊艳的像中世纪欧洲的贵妇，总让人忍不住投去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母亲的状态惊到了阿笙。

“小笙你来了，妈好久没去看你了也不知道最近怎么样，高三课程紧张，要多注意身体啊。”母亲开口说道，依然显得很疲倦。

在外人看来阿笙和母亲过于生分，不像一对儿母女，倒像是亲戚家不常来做客的孩子。

“妈，我没事儿倒是您自己得注意身体，累了就歇着，别硬扛着。”阿笙看着母亲的样子，纵然有许多话想讲，也只化作着简单的几句。

“不打紧，既然来了就留下吃晚饭吧，我待会儿让阿姨做点你爱吃的。和林浅自己去玩吧，妈想上去休息一下。”说完便转身上楼了，只留下拘谨的阿笙。

林浅看到沈清阿姨这样的状况，多年前熟悉的一幕涌上心头，他此刻也猜个八九不离十。每次沈玥发病的时候，沈清阿姨都是这样的憔悴的神情。她一个人女人既要处理公司繁琐的事务，还要拖着一个生病的沈玥，这么多年了，沈清阿姨照顾一个随时都可能发病的女儿也确实是不易。

“小笙，走，我带你去后边玩，后院是一个特别大的花园。你不是最爱花儿了吗”林浅一眼看出了阿笙的不自在，想要缓解略显尴尬的氛围。

阿笙跟着林浅来到后院，却明显心不在焉，她担心母亲，却也不敢表达。

“小笙，你看这些花都是沈清阿姨亲手种下的，以前她每次一有空都会在后花园待上好久，捯饬她的这些花儿，这点跟你还真像呢。”林浅见阿笙没精打采的样子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小笙，你过来这里坐一下吧，这个椅子坐上去它会自动摇很舒服的。我去帮你拿资料啊。”

阿笙从断断续续的思绪里回过神来，抬眼，一院子的花开还旺，是北镇的后山上每年夏天都会开遍山野的杜鹃，还有美丽的映山红。阿笙离开北镇这些年再也没有见过开的如此灿烂的杜鹃。还有开的很大朵的牡丹和芍药，品种繁多。阿笙有记忆开始，每年春夏之际，院里的小花园里便有几株牡丹和芍药齐放，花香可以溢满整间小院。每年的那个时候都是去郊游开始的好时候，和同龄的孩子一起在山间在田野间无忧无虑的追捉打闹。以后阿笙每次看到牡丹都会觉得耳边传来孩童的嬉闹声。

母亲或许是有留恋那个地方的，她将满山的杜鹃搬到了院子里。那些年她或许也留恋过自己。只是不知道如果父亲还健在，母亲会不会回去找她。阿笙内心是笃定的，只是不知道是什么牵绊住了母亲的脚步。想到这里眼里已全是泪花。

晚饭后阿笙告别了母亲和林叔叔，再三叮嘱母亲好好休息之后跟着林浅离开了林家的别墅。

“林浅哥哥，我想去往事，把我放到往事门口吧。”自从上次跟齐逸一起去过往事之后，阿笙就没再踏入过那里，那里鱼龙混杂，林浅担心她再出什么意外，说什么都不让她去，除非自己跟着。

“好啊，我带你去，不过必须答应我，毕业前这是最后一次去往事，可以吗。”

“可以。”

阿笙是想到了严歌姐姐，但这次依旧没见到，据说她好长时间都没有来酒吧了。阿笙还是坐在自己专属的那个角落，只有在喝酒的时候阿笙最不像阿笙，林浅就这样盯着阿笙，这样的阿笙仿佛又回到自己第一次在酒吧见到她的时候那样，落寞的让人心疼，周围没有人能走入她的世界。

林浅不知道沈清阿姨这样做到底对不对，阿笙不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沈玥的存在，他想告诉阿笙，却害怕阿笙再次被伤害。善良的阿笙不应该承受一次又一次命运无情的打击。可事实毕竟是事实，它不会因为所有人都在逃避就不存在了。

（二十三）

每个人都在生活中被迫背上这样或那样的负担，按部就班的在各自的轨道里或开心或痛苦的继续苟活着，不安分的想要跳出眼前的包围圈，为了生活的更惬意或者仅仅是为了把生活过得像个样子。都在拼命地努力。

齐逸想要留下，他必须拼尽全力地跟父母周旋，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考上国内最好的大学，这是他跟父母的约定，也是让父母妥协唯一的条件，可能在父母的眼里，整天不学无术的齐逸不可能考上一所好大学，出国是最终的归宿，父母以为可以稳操胜券。

如果说阿笙对待学习的态度是最认真的，那么齐逸就是最聪明的孩子，在不明真相的人眼中齐逸的进步就是一个差生励志般的逆袭，在阿笙眼中这却是齐逸本该有的样子，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让齐逸突然觉醒。之前好多次尝试都不成功，阿笙本来以为这一天会遥遥无期，却没料到到这个时间不早不晚，来的刚刚好。

以前只要阿笙看书，齐逸就在旁边各种捣乱，困了就睡觉，每天有说不完的废话，撒不完的娇，两个人每天都有吵不完的架。如今每天都在认真学习的齐逸也可以安静到可怕。原来齐逸也可以像林浅一样高冷，一样认真，果然认真的男生都是最迷人的。

高三的时光是漫长难熬的，各种试卷狂轰滥炸，一周一次的变态考试把人整个虐到吐血，学校还时不时给高三的孩子敲一敲警钟，时刻提醒他们，眼前有一座高山，挡住了美好的明天，现在的每天都不能轻轻松松的过。班级后面的墙上挂满了学生的高考志愿，每个学生都在心中赋予自己所填的那所学校最神圣的含义，仿佛进入那所被贴在墙上的大学就真的进入了最美好的乐园。当他们历经艰辛进入大学时，却会发现聪明的自己被高中的老师们骗的有多惨。

阿笙第一次正式思考自己的高考志愿，是在齐逸第一次问她要考哪所学校的时候。但那时候的齐逸成绩差到所有人都认为他考不上大学。第二次思考便是班主任给每个同学发了便利贴，让他们把自己的目标院校贴到教室后面的“心愿”墙上。

阿笙的目标院校是齐逸写的，他为了要和阿笙考同一所大学，煞费苦心，也理所当热的给自己和阿笙写了京华大学，不论目标是什么，只要能留下来，只要能和阿笙继续坐同桌，一切都无所谓。即使对于自己来说，时局动荡，谁都无法预料下一秒局势将如何变化，至少目前他的左手边是阿笙的右手。

齐逸终于在几次考试之后冲到了成绩单的榜首，在一次震惊了所有人。阿笙紧随其后，虽然多年不变的位被撼动了，却并没有因此而失落。

“齐逸，恭喜你，终于荣登榜首了。不过，你要小心哦，下一次可没有这么容易咯。”阿笙很真诚的替他感到开心。

“阿笙，我们一起加油。”齐逸没有因为意料之中的事情欣喜若狂，他对成绩没那么在意，对于考什么样的大学也一样。他觉得现在自己所做的最值的就是都只是在争夺自己人生的话语权。他的人生总该由自己掌控。

齐逸努力的却是在反抗，不满十八岁的他想要内心足够强大，要彻彻底底掌握自己人生的话语权的人大概都是这样。如果说阿笙内心渴望亲情，渴望有一个人随时实地的来约束她控制她，那么齐逸却恰巧相反，在父母封建统治般的严厉多方位的管教下，他每时每刻都想要摆脱被支配被拘束的生活，他渴望获得自由，始终被禁锢的自由。

阿笙和齐逸生活在不同的环境中，他们的状态千差万别，无论是过尽千帆历经艰难的阿笙，还是从小养尊处优放纵不羁的齐逸，都能在对方的身上看到自己内心深处最渴望的东西。

（二十四）

阿笙和齐逸在相互追赶中成绩便遥遥领先，在这场战役打到后半程最关键的时候，结果便也仿佛已尘埃落定，他们俩的高三比别人的高三少了几丝浓重的硝烟味儿，熬过了南城不飘雪的冬天，大地还没有回暖，春寒料峭的时候也迎来了今年最后一个节日。

结束了最后一次模拟考试，高三的他们也迎来了高中最后一个短暂的寒假，收拾完所有的东西，已经是除夕了，阿笙照旧和母亲一家一起吃过年夜饭。坚持没让林浅送，自己打车回了家。晚上的温度很低，阿笙把自己裹得像个小笨熊，沿着小区弯弯曲曲的小路往回走，一转弯便看到了坐在台阶上的齐逸，把围巾套在头上，还不时往手上吹几口热气，然后快速摩擦几下。阿笙很欢快的跑过去，也往齐逸的旁边一坐，靠的很近。

“等好久了吗？”阿笙问道，还拿胳膊肘碰了碰齐逸的胳膊。

“那可不，手都要冻僵了。”其实齐逸也刚来没多久，就是改不了随时随地逗阿笙的习惯。

阿笙下意识从口袋里伸出手，去握住齐逸的手，本想帮他取暖，却没曾想自己双手的温度却比齐逸的低了许多，阿笙迅速拿开自己的手。齐逸抢先一步拉住阿笙。

“阿笙，也不知道是谁帮谁暖手啊。”

齐逸小心翼翼的握着阿笙，很温暖。阿笙在这天寒地冻里却感觉脸在渐渐地发烫，第一次心跳加速，幸好是在晚上，昏黄的灯光没有照出阿笙通红的小脸。

“阿笙，我们去放烟花吧，这样你就不会冷了。”

好多年没看过烟花了，放烟花只是小时候的记忆。从前在北镇，每到过年镇上成群结队的小伙伴聚集在一起，追逐打闹，走街串巷的放着鞭炮。不是炸了东家的红薯窖，就是点了西家的萝卜坑上的麦秆。被遭到破坏的主人追着四散逃开。

除夕夜里便跟父亲一起在家放烟花，阿笙总是害怕的趴在屋里的窗台上，看着父亲麻利的点燃引线，迅速跑回屋里，父亲刚到烟花正好升到高空中绽开，还伴着一声巨响。浓浓的年味都在满世界的烟花炮竹声中达到高潮，如今的阿笙习惯了南城人冷冷清清的春节，他们没有过多的集体活动，甚至年夜饭都要在酒店里吃。没有了一丝童年的味道，没有了氛围，也没有了陪自己放烟花的人。

齐逸一手夹着一个很大个的烟花过来，时间过得真快，连烟花都比以前的要大一倍了。阿笙看到了久违的烟花，突然有些兴奋，她想自己点，可又害怕声响，下意识躲很远。齐逸很娴熟的点燃一个，烟花升的很高，和远处的高楼一样高，在空中能绽开不同形状，阿笙站在台阶上看的很入迷，这烟花真美，比自己记忆中最美的烟花还要美。声音也不似小时候那般刺耳了。

齐逸从阿笙的清澈眼睛里能看到烟花绽放过后的欣喜，满足的还像个十三岁的小姑娘。阿笙嘴角上扬的样子像能和这烟花般明亮，很动人，仿佛能一扫夜空的阴霾。原来让一向冰冷的阿笙开心并不难。再成熟的阿笙也不过是一个还不满十八岁的女孩。她比一般的女孩更渴望被爱，更容易满足。

“阿笙，过来呀，这个换你来点。”齐逸喊着站的很远的阿笙。

“你来，我看着就好。”阿笙有些怵。

“不用怕，这个导线很长的。没事儿，快过来啊。”齐逸走过去把阿笙拉了过来“你要是害怕，就抓着我的手。”

阿笙第一次自己点烟花，齐逸便用右手抓着她的右手腕，另一只抓着她的胳膊，阿笙笨拙的打着打火机，引线刚被点着，阿笙吓得一声尖叫，缩回了手没有躲开，齐逸从背后一把抱住了她，退到台阶上。烟花绽开在空中的，响声也格外清晰，齐逸忍不住嘲笑阿笙。

“阿笙，过了今晚你都十八岁了，怎么还是那么笨，连个烟花都不会点。”

好久都没有这么放肆开怀的笑了，仿佛又回到了充满欢乐纯真的小时候。

……

“明天我们去一个地方，见一个人吧。”齐逸临走跟阿笙说道。

“是谁呀？”阿笙想了想，除了班上的同学，两个人好像没有共同的朋友。

“一个你非常想见的人，到了你就知道了。明天早上我来找你。”齐逸说完，裹紧身上的大衣，消失在夜色里了。

阿笙也没有机会继续追问，她在脑海里快速筛查着可能的人选，究竟会是谁呢。送走了齐逸，阿笙回了屋。简单却不平凡的一个除夕夜，心情也一时难以平复，整个晚上都不知道自己在害羞什么，齐逸对于阿笙而言是十分熟悉的。回想起刚刚被齐逸抱起那个瞬间，还是会有心跳加速的感觉，既温暖又羞涩，随后又感觉当时的自己很傻。阿笙径直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扑面而来的凉风吹散了翻飞的思绪，刚才涨的红彤彤的脸也没那么烫了。

阿笙抱起趴在自己脚边的小白弟，顺手捋了一下它的毛，重新关上窗，关掉客厅的灯。径直回卧室去了。阿笙平复了心情，拿起桌上堆成山的习题开始看起来，高三学生的除夕夜大概注定要与习题为伴了吧。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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