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原创

天阴沉沉的，不时向下飘落着一朵朵雪花，住院部的走廊上静悄悄的，洁白的地板砖发出冷莹莹的光，空气中漫延着一种刺骨的寒冷。我和妻并排走在走廊上，长长的走廊一个人影也没有，每走一步便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回声，妻紧紧地抓住我的手，身子又向我的身前靠近了几分。陈伯翰病了，肺结核，乙肝，艾滋病三病齐发，只好回医院等死。

妻有洁癖并不赞成我来探视伯翰，可是伯翰是我的发小，是我当日闯广东的时候被合称为“龙门双剑”的好兄弟，如今他生病我怎能不管？

作为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山里娃娃很少有人能有坚强的经济后盾让我们能顺利完成学业的。我和博翰十六岁就开始去广东谋生，我们年龄不够，没有学历，好的单位是没有人用我们的，我们挣扎江湖，跟着大哥追债，帮人带货，聪明机灵的我们很快成了大哥的左膀右臂，大哥带着我们泡酒吧、逛夜总会、洗桑拿、KTV·····每至一处，总有大把的美女追着我们喊大哥，对我们投怀送抱，都市的灯红酒绿，肉欲横飞，我们很快忘了育我养我的山村，忘了家乡父母对我们的期待，我们跟着大哥凶、猛、斗、狠，无所不用其极。夜晚我们在夜总会寻欢作乐，迷离的眼神，摇摆的女郎，而今的社会只要有钱，永远不缺的就是年轻貌美颜如玉，我和伯翰打赌看看谁睡的女人最先过百，不嫖不赌，是条大木偶，我和伯翰当然不是木偶！

“龙门双剑”的名号很快响遍家乡，老父亲一再逼迫我回到家乡，并在家乡为我觅得一门亲事，就是我小时候那个爱哭鼻子的同桌，这是一个并不漂亮的女人，像我这种阅尽千红的野马岂能为她所羁绊？我使出浑身解数意图驱她离开，我真不知道她到底是看上了我什么，不管我用怎样刻薄的话语她依然赖在我家照顾着我的衣食住行，以致后来我不得不向她妥协做了她的丈夫，并在她一而再再而三的眼泪吧嗒中和她一起进了一家服装厂学习服装制作。

离开广东十年，虽然我和伯翰联系不多，但我知道他依旧是一呼百诺的剑客，饱尝家庭温暖的我也经常劝他早日娶妻生子，每一次他都会搂过身旁的佳丽说：“老婆？找什么，夜总会里要多少有多少！”

没有人能看到自己后脑勺的头发！伯翰也是如此！我们谁也想不到健康，帅气的伯翰会得这么多的病！病房的门是开的，伯翰呆呆地坐在床上，眼神空洞茫然，输液器里的凉水正通过输液器涓涓地向他手上的静脉里流淌，他的母亲背靠着门坐在床前的一把椅子上看着输液器里的盐水出神，昔日丰神俊朗的他如今和个骷髅没什么两样，妻紧紧地抓着我的手再不敢往前走一步，我劝过她别来的，可是她担心，她害怕，害怕伯翰会再次把我引上昔日的道路。

听到响声，伯翰的母亲转过身来见是我，两行浊泪从她那深陷的眼窝里滚落下来，我不知怎样来安慰她只好说道：“大娘，你赔小玉到走廊上走走，我和伯翰兄弟说两句话。”

见她们出去。伯翰回过头来冲我惨然一笑，我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喊了句“兄弟！”便觉喉咙被什么哽住了再也说不出来。

伯翰任我握着他的手，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我的手背说：“兄弟，没事，没事！”他的全身有若明若暗的红疹，一行清泪从他的眼里滑落下来，我们曾经说过只流鲜血不流泪，可是此刻我们谁也克制不住自己。我俩都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握着对方的手，噙着泪默默地看着对方。

“兄弟，你是对的！你现在有老婆有孩子而我什么都没有，是我在纸醉金迷的生活里迷失了自己。”良久，伯翰呜咽着说，“到现在我才明白疾病有多可怕，我这是传染病除了你没有一个人来看我，我的母亲这么大年龄了还要来照顾我，我们都忘了我们的身体并不仅仅只是我们自己的，我们对家庭有责任，对父母有责任，对社会有责任！”

“是的，所以你要赶快好起来，你要相信现在的医学，你将来还要照顾你可怜的妈妈！”我故作坚定地说，其实谁都明白我的话语是多么的苍白无力。

“小姐有毒！”他突然高声说道，“我好好的身体就是在烟花柳巷里不知归路才得病的！”我一时无语，我也曾经在这些摇摆女郎身上沉迷，醉人的酥胸，雪白的大腿，一夜情的刺激，哪个男儿不爱？

妻站在病房门口催我离开，她的眼里是容不进沙子的，在她的眼里所有追逐一夜情的都该杀，都是世间的浊物，更何况是患有多种传染病的伯翰！我回头同伯翰话别，我告诉他有空了我会再来看他，说完便拥过妻的肩膀转身向外走。

“兄弟，记住我的教训小姐有毒！好好待嫂子！”伯翰在我的身后有气无力地喊道。我不知道他还有几天时间，我没有勇气去想他的身后事，曾经出生入死的兄弟一转眼就要阴阳两隔，而我却想不出任何话语来安慰他，我没有说话，默默地流着泪，紧紧地抓着妻的手，就像是抓着一件无比珍贵的珍宝，带着她低着头走出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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