骈邑传说张玉奎龙泉村的往事
绕过县城的大河,婉转绵延来自深山里,那山,一山更比一山重,重重峻岭,郁郁叠翠,本县的母亲河,在那纵横交错的沟壑中孕育而生。山里清幽,人家也少,村庄散落,沿河而立。山洪爆发的时候,轰轰隆隆,河道里那是脱缰的野马,平常的日子,一溪清流波光嶙峋,白鹭缓缓地展动着双翼,鹅鸭戏水,村姑洗衣,放羊人挥舞着手中的鞭子,吆喝着一群群黑山羊,赶过河道上的老石桥,亮着庄稼人不成调的粗门大嗓,唱着太阳呀月亮呀,男呀女呀老掉牙的故事,往着山坡奔去······ 临河这个不大的村庄,名字叫龙泉村,只缘村边河道旁那处碧水潭,叫九龙潭,明月清辉的夜晚,潭中的九条小龙,变幻成天宫里九个仙女降凡人间,仙笛悠扬,九女起舞······后来便流传着龙泉村美妙的神话传说。村子里人人善良,和睦相处。杨柳和桐木遮掩着村舍,村头路边,瘦竹丛丛。村子里人家只有一姓,都姓唐,是开村老祖唐三梭子的后传人。 唐三梭子是外号,传至如今没人知道他的真名字了。传说,唐三梭子老家在博山那地方,惹了人命案缠身,携带家眷财宝,躲避到这少有人烟的深山老林里来了,一住就是百十年,人口繁衍,成就了一个村庄。 唐三梭子在博山的时候就是一家财主,家底厚实,来到这里根本没有损耗,依然保持着大家大户的风范。唐三梭子来这里后立了家训,强调人口素质,娶媳妇务必娶个头高的,长的俊的,精明而又温驯的,代代精良,代代优化。还真是那么回事,方圆十里八乡,谁不知道龙泉村的男人女人长得漂亮?凭着优良的基因。 老唐家总是把家庭重任传继给长子,传继到第五代长子,这人腿长身子短,跑得比兔子快,人称唐快腿。唐快腿特聪明,就是斗不过大太太。大太太叫宫娥,长得自不必说,聪明又会来事,心眼儿多,四五个太太都听她使唤;在家里出谋划策,唐快腿也得听,实际上,是她操纵着这个家,唐快腿只管着外面的事务,只是个形象人物。 唐快腿是个吝惜鬼,不知道他老人家世代财主,怎么还生出这等吝惜鬼!家人推了磨,他都要亲自赶到磨房里查看一番,检查检查扫净了磨盘没有,生怕家人不会过日子,有粮食洒落地上,或者磨盘上有遗留。每逢吃了饭,他都是把红舌头伸得老长,围着饭碗舔一圈,再伸伸舌头,老牛一样在碗里转一转,碗底就舔出来了,铮明刮亮,大黑碗放光,活儿做得很漂亮。他还要求别的家人效仿。他算了一笔账,全家人加上家里的雇工都这么舔,一日三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舔出来的粮食就够喂养两头大肥猪的。 大太太宫娥吃不消,怨恨跟了这个男人,守着金山银山,一辈子都亏空着自己的肚子。一日唐快腿出了门,宫娥就号召几个太太一起改善生活,用精白的面粉包饺子。大家都困得难受,嫁给有钱的人家本该享受,却是过着舔碗的日子,亏煞了!大太太这么一号召,谁不喜欢?没有一个。别人都没这个胆,只有大太太。如今就是天塌下来,还有大太太顶着呢,万一被掌柜的碰见了,凭大太太的影响,量也无妨。掌柜的跟大太太还是保持着老感情的,比她们中哪一个都强。 大太太开了柜子,拿出一块银元,打发一个小的出门割了块猪肉,剁了肉馅,搀和上冬瓜,几个姊妹戳七闹八,嘻嘻闹闹,包好了一锅饺子。这唐快腿不定行踪,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回来,管教又那样严厉,有小的害怕吃着吃着被他碰见了,那将该怎么办?饺子包起来了,却又胆小了。宫娥就说:“姊妹们,有大姐我呢,别怕。” 灶房里,劈柴烧滚了一锅开水,很快就下出包子来了,那个香哎,一个个都流口水了,真格的是过年一样。过年也是两样馅子的,有肉的有素的,肉的不满开着吃,一人一小碗。今日托大太太的福,全吃肉馅的。大太太为人豁达,宽厚,又有心计,几个姊妹都服她,这回更是信赖。 巧他娘碰上巧他爷,真是巧极了,饺子煮好了,唐快腿就回来了,隔着两重院门,宫娥她们从大门口里就看见他的影子。几个太太慌里慌张,六神无主,一起拿目光询问大太太。 “别慌,卤钢斩豆腐,一物降一物。”大太太说着,一溜小跑,手里端着一簸箕粮食粒子,倒在二重院子门口,撒了一地就回来了。敢情她早想好了应付他的主意。 唐快腿走到门口,见到撒了那么多粮食,心里疼得发慌,蹲下身子就快速捡起来,两只手下地,两只母鸡啄米一样迅猛。大太太一见,关了屋门,几个太太大口吃起喷香的肉馅饺子来。待到唐快腿捡完粮食粒子,里面的几个太太早就吃饱了,抹抹嘴,相视一笑,把包子汤也不留,端出去往角落的草丛里一泼,等待着掌柜的来追问撒粮食的事儿。 唐快腿捡完粮食,气呼呼地走进三重院子,这里是他的老窝,住着他的几个太太,别有天地。大太太宫娥虽然老了,是结发夫妻,青梅竹马,感情挺深,小太太今年才十八岁,年前才破身的黄花大闺女呢,蛮有情趣。这回还是大太太宫娥先说了话:“哎呀,我的快腿先生,您腿可真快,出门一会就回来了,天还不晌午。走了有个百儿八十里吧?当年野兔子都被您撵死了!” 是呀,那年在河滩里发现一只被收割庄稼的人轰出来的野兔子,快腿拔腿就追,撵着撵着,就要撵上了,他虾腰去摁,一虾腰,那兔子就跑出去好几米够不着,几次都这样,有一次撵到堰墙跟前,还返回头来,从他的胯下窜了。人家说,用脚踢,别虾腰,他谁的话也不听,执着一股气,非要撵上它不可!他腿长,一步就是老远一截,两腿如电,飞驰电掣。他不服气,一直追着,直到撵得那兔子跑不动了,他张口气喘,一脚一脚踢着兔子,又不想踢死它,边踢边说:“我叫你跑,我叫你跑!你本事呢?到底是你腿快还是我腿快?你跑,你跑啊!本事长哪去了?” 那当儿,围来一群庄稼人,为的是看稀奇,唐快退就把兔子抓起来,送给众人拿去了,十里八乡的,一下出了名,他的腿比兔子的腿还快!以后若干年来,受大家的鼓舞,他又活捉了几回兔子,全都送人,名声传得格外远了。 “就是呀,我们快腿先生,那个比得了您!”二太太说。还没等机会发火呢,三太太又接上了茬:“我家掌柜的,长者三条腿呢!”她四十岁了,风韵犹存,瞪着妩媚的大眼睛斜瞅着快腿,煞是可爱。她在说着俏皮话。 “哪来的三条腿呢?” “老树丫巴子里不是和我们长得不一样吗?不就多出一条腿来了!” “那哪里是条腿,分明是根吊瓜!” “那可是能大能小的家伙!” 几个太太乱打烊,宫娥就对着快腿说:“你一进到这个院子里,就像羊群里多了个骚狐(专门用来配种的公羊,散发着特殊的臊气。)。看看你,没日没夜的跟姐妹们操劳,眼蛋子都发黄了,还不注意身体!你累死了,翠鹅(最小的太太)她们可怎么过呀,都年纪轻轻的,守一辈子活寡,还不如跳湾淹死好受!” 几个太太你一句我一句,容不得唐快腿说半句话,他气早消了,逗得乐了起来:“不错,不错!本人是有三条腿,少着那条腿你们还不跟我呢,亏得我这条腿长得不一样,一煞煞变根吊瓜,一煞煞变个蒜槌子,百般变化,且能大能小!我老唐三条腿,一根不着地的,根本起不了作用,靠着两条腿走路,还是撵上了四条腿的大兔子!哈哈哈!”仰天大笑起来,早把撒粮食的事忘干净了,哪里还想着知道这群骚狐狸们的阴谋! 秋后,山里空气格外凉爽,夜里有些冷,只有晌午头里暖和,太阳晒得人往阴凉里躲。高山上稀疏的柿树上柿子黄了,叶子红了;山楂一穗穗沉甸甸的,颜色红的可爱。石缝里,树丛间,多的是棘子,叶儿不多,密密匝匝全是熟透了的酸枣,红彤彤的满树。秋后的叫咬,支着两条长腿,亮开绿得可爱的响翅,趴在岩石上晒着太阳,“吱吱”叫得欢。那年月,临朐城里的有钱人,不少喜欢这种叫咬的,这个时节捕获两只,苇楣子编个灵巧的小笼子,装下一对去,树上全落净了叶子,天上下起了大雪,屋子里生上了炭火盆子,那个时候,就格外稀罕了,叫得也格外好听。唐快腿想到这些,午饭后就上了山,去捉两只大叫咬。 家西的高山上,后山坡有他家的土地,从下往上那一摞,总有十几块地,最上头的,在那条山坳的顶端,那里闹妖。那里有只老狐狸,传言一千多岁了,脊背上的毛都老红了,轻易不听到它叫唤,夜里冲着村庄叫唤,村子里就必然要死人,挺准。那里可是个貔狐窝。 有年,唐快腿到山上春耕,天快黑了,他背着打牛鞭,长长的牛皮鞭子拖在墒沟里,手里扶着犁把子,跟在牛腚后头,耕着耕着,就见堰墙边上一个石龛里走出一只土黄色的老貔狐,尖尖的嘴巴,瘦弱的身子,像人一样直立起来站着行走,两只前爪扶住头上盖着的一块石板。他会说人话,嘴里咕哝着:“狗子,狗子,你看我能变成人吗?”“狗子,狗子,你看我能变成人吗?”狗子是唐快腿的乳名,连它都知道。唐快腿懂门道,说它能就能,说它不能就不能,它在借人的吉言呢!老人们都曾这么讲。快腿就说:“你慢着等吧,还早着哩,要等上一千年!”那貔狐听到立马就变了脸,真生气了,往着快腿就摔过来那块石板。快腿也生气了,用力打过去一使牛鞭,打得很响,“啪”地一声响亮,却是不见了貔狐。 那地方出产上好的叫咬,个头大,叫声响亮,格斗有力气,十战九胜,贩卖到老潍县城里,个个都是抢手货,能卖好价钱,特别是冬天,穿狐皮大氅的主家,看中了你的货,随便赏你个钱就喜欢的你不得了。人家就是有钱,喜欢上的东西,价格贱了,还嫌对不起身份,硬是不要呢!貔狐窝的叫咬,是种好东西。咱不图卖给谁,抓个来自家养着,一冬好情趣。想着这个主意,唐快腿就迈步登山了。 快要登到山顶,翻过一道山脊,就是那条山坳。一组大石头奇形怪状,四分五裂,大块的比房子还要大,早年间传说,孙悟空那猴头,就是在这里出世的。这地方离得他家那块豆子地不远了,虽然看不见人,已经听到收割豆子的雇工们在说话,赶巧是几句要紧的话传过来:“掌柜的太抠门了,吃饭都要给他舔碗。收秋大忙,守着这么多的豆子,也不舍得给咱做顿豆腐吃。伙计们,今下晌回去拾掇场院,咱把豆秸垛底下藏下豆子,晚上挑出来,背到庄东头瘸巴家里,上上犒劳。”一听就知道是领工子老杨头的声音,这个家伙,背后里捣鬼。 唐快腿没有走过去,躲在大石头后面,悄悄地观望了一阵,那几个人虾着腰在干活,他就转去了。他常常到山坡的高处观望,监视着他地里干活的人用功不用功,谁在偷懒,他都看到了,他刁得很。 晚饭后,碧蓝如洗的夜空,东山丫里升起一轮金黄的月亮,山间明亮起来,场院屋子里几个雇工抽了一会子烟袋,领工子老杨头就说:“都歇着吧,睡会觉起来,把垛底下的豆子挑出来。早睡吧。” 村庄静下来了,猫头鹰飞到村子里捉老鼠,站在场院屋子山墙头上叫了两声,巷子里静得连一两声狗叫都听不到了,劳累了一天,人们都睡下了,窗口里传出齁齁的鼾声。那伙人开了场院屋子门,拿起杈把扫帚,对着豆秸垛下了手,不一会儿,有人吓得叫了起来,把掌柜的唐快腿从豆秸垛里挑出来了! 豆秸窝里,快腿揉搓着眼睛坐起来,打着哈欠,慢气腾腾地说:“我找来干活的人错不了,半夜里还不歇着,月亮影里给我挑豆子,真是能干,等着过八月十五,我赏您顿豆腐吃。”说着,一轱辘爬起来,往着家门走去了,头也没回。那些挑豆子的人,一个个目瞪口张,不知所措,呆愣了半天,缩回场院屋子里去,都骂这个老鬼子。快进屋子门口了,老杨头才缓过神来,打着哈欠说:“刚才那一咋呼,吓我一跳。走,抽袋烟,屋里稳稳神去。我还以为把西山上的老貔狐给挑出来了呢!” 唐快腿六十三岁那年冬天,下了一场大雪,人都出不得门,四面的山上全是雪,全都白了,夜里温度降到零下二十多度。那个傍晚,天又阴起来了,西北风刮得呜呜响,半夜前后才静下来,天空又落下雪花来了,大片大片的。西山上那只老狐狸,雪天雪地的夜里,又对着村庄叫起来。好多人听得到,立马就瘆的慌,心里反复惦念着,谁家又要摊上不幸的事了?可是没有长着重病的人呢?听到的人一黑夜睡不着,整夜的犯嘀咕。 唐快腿家的后院离着西山最近,听得最真切,他寝室的窗口就对着貔狐窝的方向。他正在嘀咕大太太宫娥:“该死的就死,该活的就活,管它呢!睡觉,睡觉。”大太太睡不着,说是心里老沉甸甸的,总预感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天明就发现唐快腿死了,连吱一声都没有,动一下也没,一觉睡到阴曹地府去了。 龙泉村现在不富裕,地处深山,小伙子们进城的进城,务工的务工,村子里就剩了些老的小的,家庭妇女成了主力军,耕种着山山凹凹的小块土地,一年一年的,干受累没有收获。当年唐快腿的重孙子,也是长子(独生子),如今干上了村主任,外号唐大吹。在向领导汇报的时候他说,我只带领大家学习好法律就行了,别忘了老祖宗三梭子是犯了国法才流落到这深山里来的。经济方面不用考虑,采采山药,掏掏鸟蛋,都能弄个万元户。老祖宗选对地方了,这里是块宝地。他每次去镇上开会,都是骑着一辆破自行车,戴一顶破旧帽子,胡子拉碴的,脸膛黑里透红,一双大眼睛瞪得溜圆,骨碌骨碌好精神。 ——年10月5日写于家中(图片/网络) 张玉奎,东城街道刘家董庄村,年生人,初中文化,喜爱文学,不断从事文学创作,先后在沂源和临胊多家刊物发表杂文,系县作协会员。 龙泉村的往事 张玉奎赞赏 人赞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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