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家乡代言于都县禾丰镇于都民
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日本帝国主义制造了芦沟桥事变,发动了全面的侵华战争,野心勃勃地妄图“速战速决”,灭亡中国。中华民族处于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全国人民奋起抗日,用血和肉筑成的长城,去抵御日寇的侵略。就在抗日战争爆发一周年的前タ——一九三八年七月五日晨,宁静、安谧的赣州古城发生了一件轰动全城乃至震惊全省的谋杀案。这件谋杀案的被谋杀者华藻,于都县禾丰众塘尾人。二十年代毕业于国民党政府内务部高等警察学校。历任国民革命军新编第十三军第四师司令部少校军官、国民革命军第四十六军第五师募兵处主任,后参加军统,奉命回到家乡,在于(都)会(昌)兴(国)一带开展特务活动。抗日战争爆发后,在于都成立江西保安第二十八团,任上校团长,次年奉命驻防赣州。谋杀案的一个重要人物钟福厚,于都小溪簸箕人。二十年代毕业于北京某大学,曾任河南开封《民国日报》编辑。返赣后,在南昌志诚中学任教员,心远中学任教导主任,后在某报任职,因在报端撰文抨击时政,获罪于国民党江西省主席熊式辉。某夜自报馆回家,行至一僻暗的拐角处,被人猛击一棒,肩部受仿,此后心有余悸,自度南昌不能再留,旋回赣南,先在宁都黄镇中保安团任文职,后转赣州某报,兼任赣县乡村师范学校国文教员,客居乡师校长钟起衡先生寓所。他和华藻是非常要好的朋友,用一句于都话来形容:两个人当得共一个脑盖。谋杀案的另一个重要人物黄镇中,宁都人。后任国民党政府第八行政公署专员兼保安司令。是宁都的一个土霸王,当时,他仅是宁都保安团上校团长。他实际上是谋杀华藻的幕后指使者。那么,宁都的黄镇中为什么要指使谋杀与他风马牛不相及的于都华藻呢?杀机陡起一天,赣州城里大华兴街的一家公馆门口,响起了“得得”的马蹄声,三匹高大的军马向街口驰去。马蹄翻盏,敲击着鹅卵石铺砌的街面,发出一阵暴雨般的响声。端坐第一匹马上的是一个年约三十多岁的军官,军服衣领上佩着上校军衔,英气勃勃、戎装整饰。他就是保安二十团团长华藻。催马紧跟华藻马后的是他的两个亲信卫士:华仁长和华十月生,他们都是华藻的同族兄弟,投奔华藻想捞个一官半职,封妻荫子。三匹军马,迈着小快步,踏上了全城最繁华的牌楼街(今标准钟一带),折入均井巷,策马驰到一幢西式门面的大楼前,华藻勒住缰绳,翻身下马,随手将马缰扔给华仁长,挥挥手示意他留在门口,便大步跨进大门。这是赣州城里最大的一家旅馆,宁都来的黄镇中,就下榻于此,华藻是专程前来向黄镇中作礼节性拜会的。随着一阵“橐、橐、橐、橐”后跟带着白铜马刺的皮靴声,华藻带着卫士华十月生大步走进大厅。旅馆老板恭恭敬敬地伸手让着,登上铺着红毡地毯的宽大楼梯,走上二楼,他对着迎面的一架擦得雪亮的通身玻璃镜,迅速地向镜中的自己瞥了一眼,习惯地正了正佩在三民带(指国民党军官系的武装带)上的勃朗宁手枪,大步走向一间豪华的套间客房。听见手下人的通报,身穿白纺绸裤褂的黄镇中,满面笑容地迎了出来。黄镇中粗胖的身材,眼睑很厚,双眼底下垂着松驰的肉囊,他的脸上堆着横肉,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混世魔王。华藻一见黄镇中,便伸出右手,松松地握了握黄镇中那只小蒲扇似的巴掌,笑道:“黄团长驾临虔城,有失远迎,当面恕罪!”黄镇中摇着双手:“老弟,你我不是外人,就莫拽高了!请坐,来人,快给华团长看茶。”两人分宾主在一套紫檀雕花大理石嵌面的太师椅上落坐,寒喧已毕,华藻单刀直入地问:“黄团长此行,有何公干?”黄镇中啜了一口茶,放下盖碗,抬手摸了摸那颗硕大的光头;“黄某专程来赣,邀请了赣南十多个县的保安团长,明天在此聚会,老弟务必赏光哟!”华藻打量着黄镇中那张堆着横肉、泛着油光的紫脸膛,沉吟一下问:“明日聚会,不知所议何事?小弟想先闻为快。”黄镇中掏出一条白绸汗巾,擦了擦脑门上的油汗,说:“老弟,常言道,群龙不能无首。我们赣南十多个县,大都拉起了保安团,平时间,各人的牛尾巴遮各人的牛屁股,形同散沙一盘,黄某有意扎一个头,让所有的保安团都成一统,再公推一个盟主,统领一切,一旦有事,也可互相照应,互相支持,以兔被人家各个击破,一口口吃掉,空兴兔死狐悲之叹!老弟,你年轻有为,才智非凡,是我辈中的佼佼者,非那帮酒囊饭袋可望项背,希望你鼎力促成此事,那就功德无量了。”华藻一听,顿时明白了黄镇中此次赣州之行的意图,原来他是想在众多的保安团长中坐上头把交椅,成为执牛耳的盟主,凌驾于各县保安团之上。心想:“黄镇中呀黄镇中,你的如意算盘打得未免太早了,我华藻决不给你吹喇叭、抬轿子!”他很快就打定了主意,闲谈了几句,便称军务在身,无暇久坐,起身告辞了。黄镇中一直送他到旅馆的大门以外,再三叮咛明日务必前来聚会,华藻点头应允,从卫士华仁长手里接过马缰,认蹬上马,拱了拱手,抖动缰绳,两腿一夹,皮靴后跟的白铜马刺在马腹上一磕,那匹马便放开四蹄,带着两个卫士的坐骑,风卷残雪似的疾驰而去。黄镇中做了一夜的黄梁美梦。可是,第二天华藻称疾未能赴约,由于他在赣南军界是一个举足轻重的角色,他的缺席使黄镇中执牛耳、当盟主、称霸赣南的美梦成为泡影,把他气得五心如焚、七窍生烟,一股恶气从内心腾起,两侧大阳穴的血管凸暴起来,突突地跳个不停。他的心里沸水般地翻腾:这个华藻太狂妄了!黄某人待你够给面子了!为什什么再三请你,硬是托病不到,弄得我下不了台,你这一手只好去哄三岁的娃娃!你想在老子面前班门弄斧!你姓华的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比我黄镇中多一块内务部高等警察学校毕业的金字招牌,不就是你的同窗好友廖士翘(原任国民党江西省政府保安处长,后任江西省保安司令)在省保安处大权在握吗?你姓华的不就比我黄镇中少几岁年纪、多几滴墨水吗?有什么值得如此张狂、如此傲慢!今天请你来聚会,你胆敢托病不到,明明是不把老子放在眼里,明明是不甘奉我为盟主嘛!你简直欺人太甚,太不把黄某人放在眼里了......想到这里,一股怒火腾地升起,直顶脑门,却又无处发泄。他伸手抓起面前的一只茶碗,连盖带托,狠狠地摔在地板上,只听得“哗朗朗”一声脆响,茶碗碎了,茶叶、茶水撒了一地。这时,一个穿着白夏布长褂、端着明晃晃的白铜水烟袋的瘦高个子快步走到黄镇中身边。瘦高个子是黄镇中多年的谋士,对黄镇中可以说是忠心耿耿,黄镇中对他也可以说是言听计从。谋士干瘦的长脸上陪着笑,伛偻着腰,问:“团座,什么事动这么大的肝火呀?”黄镇中怒火中烧,气得脸色通红,连连地拍着桌子,大声地:“华藻他……他太不象话了!太不把我黄某人放在眼里了!”“人家的腰杆子硬呀,团座!”瘦高谋士重重地叹了一声,“有那么一个同窗好友在省政府保安处坐着交椅呢。”黄镇中两眼一瞪:“他的腰杆子再硬。老子也不忌他!”瘦高谋士凑近黄镇中,压低了声音:“团座,古人云。‘防人之心不可无’,怕就怕人家想取代团座称霸赣南哟!”这几句低低的话语,在黄镇中耳边,不啻响了一个炸雷,情不自禁地向他的谋士讨教了:“那你看该怎么办?”瘦高谋士吸了两口水烟,嘘出一缕淡淡的烟雾,“团座,岂不闻:‘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对此人万万不可手软,养痈为患啊!”黄镇中心里一动,一线杀机从心头腾起:“你是讲......”瘦高谋士鼻子里“唔”了一声,从水烟袋里吹出一粒泛着暗红的烟灰,落在地板上,他抬脚重重地踩了下去......黄镇中眉毛一耸,两眼一瞪,眼里射出两道杀气:“那老子崩了他!”瘦高谋士伸出一只巴掌,摇了两摇:“赣州府是人家的地盘,团座不可造次。”黄镇中用手指着瘦高谋士:“那你有什么高招?”瘦高谋士又吸了一袋水烟,不慌不忙地说:“此事要借重钟福厚了。”“钟福厚?”黄镇中两眼一亮,“他现在哪里?”瘦高谋士胸有成竹地:“他现在赣县乡村师范教书,与华藻过从甚密,对二十八团的内情可以说是了若指掌,团座请他前来叙叙旧,再委以重托,他看在曾是团座旧部的情分上,是不敢不从命的。”黄镇中在大师椅的扶手上击了一掌,夸奖道:“好,真不愧是黄某的‘智多星’!此事就由你亲手经办!”瘦高谋士很快就请来了钟福厚。彼此都是老熟人了,三言两语、开门见山,就据实告以黄镇中欲除华藻的决心。钟福厚听了,心里一沉,在为挚友的命运担忧的同时,青年时代与华藻的一笔宿怨,猛地撞上心头……那时节,钟福厚尚在家乡,守着祖上传下来的几百担谷田,坐收华利(指地主按照一定比例,向佃农收取的稻谷),日子过得倒也优哉悠哉。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在于都县城结识了城里的绅耆刘濂的侄女刘雪篁。此女正处妙龄,明眸皓齿、光艳照人,果然人如其名,就象皑皑白雪中的一竿録竹,亭亭玉立,俊雅飘逸,钟福厚一见钟情、心驰神往,难以忘怀。一回生、二回熟,他们的交往日趋频繁,关系渐渐密切起来。世界上无巧不成书的事,委实太多了。正在钟福厚与刘雪篁开始论及嫁娶的紧要关头,华藻突然出现在刘雪篁的视野里。这时的华藻,举止儒雅、风流倜傥。刘雪篁顿时觉得眼睛一亮。再转眼看看那险些成为自己丈夫的钟福厚,年龄虽然只比华藻大五、六岁,但容貌却苍老了许多。特别是他那股文儒老成的气质,跟眉宇间一股英气的华藻一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再加上华藻家里的田产,号称三千担谷田,几乎十倍于钟福厚,又是独子独家门。常言道,“姐儿爱俏,姐儿爱钞”,这两宗,华藻都占了上风。这就使刘雪篁内心的爱情天平开始倾斜了,倾向了华藻的这一头,于是,他们一见钟情,心心相印:一个贪郎财,一个悦女貌,很快就后来者居上,两人打得火热。刘雪篁把个钟福厚抛到了九霄云外,一头投入了华藻的怀抱之中。这边厢,华藻与刘雪篁新婚燕尔。卿卿我我。伉俪情笃;那边厢,钟福厚形影相吊,孤孤单单,气得差点吐血。这一箭之仇,他铭刻在心,没齿难忘。若干年后,真所谓“冤家路窄”、“鬼使神差”,钟福厚与华藻又在赣州聚首。每每在应酬的场合,两人携眷相遇。钟福厚目睹华藻偕同风姿犹在的刘雪篁前来赴宴,就不由自主地向身旁的黄脸婆投去一瞥,立刻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他的心上重重地捏了一下……现在,华藻已经成为黄镇中枪口下的猎物,钟福厚在胆战心惊的同时,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心底涌动。这种复杂隐秘的心理状态,他自已想回避又难以回避,想承认又不得不承认。那就是对华藻即将降临的杀身之祸,抱有幸灾乐祸的快慰之感。正是基于这一点,钟福厚采取了明哲保身的立场:如不屈从于黄镇中,那自己也将遭厄运。于是,他不但向那个瘦高谋士充分提供了他熟知的保安二十八团的内情,还提供了华藻在赣州除大华兴街的公馆外,在大新开路还有一座小公馆,而且还答应给瘦高谋士引见华藻的的贴身勤务兵(又称马弁)王兴发。这就给他自已发放一纸走向地狱的通行证......收买马弁贛州的建春门外,有一条半边街:靠里的一边,是从东门延伸下来的高大、厚实、长满苔藓的城墙;临河的一边,是一排鳞次栉比的木结构店房。这一排店房,前面是店面,后面几乎每家都有一座伸出河面的木脚吊楼,粗大的杉木从河底矗立起来,成为吊楼的支柱。半边街的中段,是于都码头。往返于赣州与于都之间的大小船只,都在这里抛锚停泊。这里,一字儿排开的六七家店面,都是于都人开设的客栈,招牌上一律写着“中伙安宿、酒饭便宜”字样。有的还兼营随堂小吃,雅座就设在后进的木脚吊楼上。坐在那里,凭窗把盏,眺望江景,看白帆扬风,听纤夫吼唱,令人心旷神怡。到了晚上江面渔火点点,河风阵阵,又是一番景致。这天,掌灯时分,于都码头一家客栈的吊楼雅座里,来了三位顾客:一个是文质彬彬的钟福厚,一个是黄镇中那个干瘦高挑的谋士,还有一个年轻力壮的就是华藻的贴身勤务兵王兴发。这个王兴发何许人也?当初华藻在于都拉起队伍,荣任保安二十八团团长不久,他的妻叔刘濂介绍于都马安人钟锦标给他当副官。钟锦标善于察言观色,投其所好。一次,引着华藻到一个隐秘的去处,结识了一个风流女子刘梧英。哪消数日,两人便好得如胶似漆,难分难舍。在钟锦标的撺缀下,华藻将刘梧英纳为小星。到赣州后,在大新开路另立公馆,金屋藏娇,与刘雪篁分庭抗礼、平分秋色。刘雪篁虽然十分恼怒,但又奈何她不得。钟锦标又将他的一个叫王兴发的亲成引荐给华藻当贴身勤务兵。王兴发这厮刁钻古怪,长了一只斜眼,很不是个东西。到小公馆不久,便和水性杨花的刘梧英勾搭成奸,恰恰给孔老夫子的一句话作了注脚:“王下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他们一行三人走进店里,拣了一张临窗的桌子,瘦高谋士先让钟福厚在客位入坐,自己也不谦让坐在了主位,王兴发倒也识趣,连忙坐在横头作陪,用半边屁股挨在一张方竹凳上。瘦高谋士随意向堂馆点了几样冷菜。堂倌分好杯筷,手脚麻利地端上酒菜,一一摆在桌上。王兴发舔了舔嘴唇,斜着一只眼睛看了看桌上的四个冷碟。只见是一碟卤顺风、一碟油煎花生仁、一碟卤豆干、一碟卤猪肝,外带一锡壶双料酒酿。瘦高谋士等堂倌筛好酒,挥手叫他走开后,端起盛满黄色酒液、面上冒着一层透明小泡的酒盅,向钟福厚、王兴发相邀“钟先生、王老弟,请!”王兴发在华藻身边,同钟福厚很熟,但对黄镇中的这位“师爷”,还是初次相识,未兔有点受宠若惊。他连忙欠起身来,双手恭恭敬敬地端起酒盅,陪着笑:“钟先生,师爷,请!两位有什么话,尽管吩咐,小的一定遵办。这酒……实在不敢当。”钟福厚笑了一笑,一仰脖子,一口饮尽了盅里的酒,向王兴发照着盅:“老弟,你我不是外人,你先干了这蛊酒,我才好讲话。”“是”,王兴发只好站直身子,双手端起酒盅,送到唇边,嘬起嘴,“嗞”地一声,干了盅里的酒。“好,痛快!”瘦高谋士赞赏道,提起酒壶给王兴发筛满酒。举起筷子,向桌上的四个冷碟划了半个圆圈:“吃菜,吃菜。”钟福厚放下筷子,伸出一只食指,在王兴发的面前晃了几晃:“这位师爷有一场富贵送给老弟,不晓得你敢不敢要?”王兴发心里一跳,暗想:一场富贵?什么样的富贵?他们为什么看中我?他咽下一口唾沫,顺眉低眼地说了一声:“请钟先生明示。”钟福厚用食指在桌面上画了个圆圈:“老弟,你们保安二十八团的事,我是了若指掌的:三个大队长、九个中队长、三九二十七个小队长和几十个大大小小的队副,全都安插了你们团长的兄弟子侄、舅公老表。凭你老弟的才干,哪点不比那帮酒囊饭袋强?只是,庙里坐满了菩萨,哪里还有你王兴发的位子?那就只有委屈你老弟当一生世马弁,一天到夜鞍前马后地服侍团长、姨太太,眼睁睁地看着人家大把大把地捞大花边,自己连一只铜壳子也捞不到手!老弟,我都为你抱不平啊!”这番话,简直讲到了王兴发的心坎上,他早就为此忿忿不平了。忙问:“钟先生,那你有何见教呀?”钟福厚向瘦高谋士一指:“这位师爷有话相托。”瘦高谋士勾了勾手指头,示意王兴发附耳过去,凑在他的耳边,低声地讲出了一番令人心惊胆战的话。王兴发一听,吓得“腾”地站了起来,怔了一袋烟的工夫,张口结舌,作声不得。如果这个王兴发是一个讲点"良心”、“义气"的人,对一向来都把他视为心腹,安插在自已的身边,当贴身勤务兵,生活上的一切事务,都放心地交付给他,而且,在金钱上也未曾亏待过他的华藻,他就应该有感恩图报之心,把瘦高谋士的这番话,漏夜密报华藻。那么,这件谋杀案不但不至于发生,而且,这个老奸巨滑的瘦高谋士和挟嫌报复的钟福厚,顷刻之间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事情就将会是完全另一个样子。可是,王兴发除了在富贵面前怦然心动以外,在他的内心深处,还有一件不可告人的隐私,那就是他和华藻宠爱的刘梧英有染,害怕有朝一日东窗事发,给自已惹来杀身之祸。于是,他的内心象一锅煮沸的粥,翻腾开了。钟福厚和瘦高谋士见王兴发半天不作声,对视了一下,瘦高谋士轻轻地笑了笑,站起了身,绕过桌子,伸手按了王兴发的肩一下,让他坐下:“看你吓成这个样予,哪里象个办大事的男人大丈夫!你自己掂量掂量,我们团座可是发了话,事成之后,除了提升你当黄团的中队长,还给你这个数的赏银!”王兴发斜着一只眼死死地盯着瘦高谋士伸出一只巴掌,心一阵“怦怦”乱跳,呼吸也急促起来。仿佛一大堆白花花的银元,在眼前闪耀、滚动;仿佛那娇艳的姨太太跟他远走高飞,艳福独享。他定了定神,喉咙发干地说:“师爷,这件事太大了,恐怕不是小的一个担当得了的。”瘦高谋士紧盯着问:“你的意思,还要找哪一个?”王兴发想了想,竖起两只手指:“别人不找,就找两个!”“哪两个?”“卫士华仁长和华十月生。”“这两个人,你有把握吗?”“我想,他们会跟我一起干的。”当然,还有一个会同他一起干的,他不敢说出口来,那就是华藻的宠妾刘梧英!三人同谋华藻的小公馆,设在城西的大新开路。而他的原配刘雪篁带着儿子华子良住在大华兴街的公馆里。刘梧英这个女人年轻妖冶,百般风流。在于都码头某客栈已被钟福厚和瘦高谋士收买的马弁王兴发,同她打得火热,只要华藻一不在家,他们就俨然是一对夫妻。华藻爱屋及乌,把王兴发视为心腹,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的性命就断送在此人手里。这天晚上,街上已“笃笃,笃笃,嘡——嘡”地敲过二更,喝得微醺的王兴发才回到了华公馆。他本是一个好酒贪杯之徒。自从当了华藻的贴身勤务兵,就给自己立下一条规矩:饮酒决不过三杯,以防误事。——这种人能够如此约束自己,不贪杯中之物,也算得难于上青天了。今晚他心里又是紧张,又是兴奋;又是喜悦,又是惧怕,被钟福厚和瘦高谋士多劝了几盅酒,有了几分醉意,走路就不免一脚深、一脚浅地一路歪斜起来。华公馆的大门内,有一个小小的天井,摆了几盆花卉,方砖铺砌的地面,长满青苔。王兴发走进门来,踩在天井沿边的青苔上,脚下一滑,跌了个仰八叉,痛得他吡牙裂嘴,酒也醒了大半。他忍痛爬起,心里骂了一句粗话,抚摸着跌痛的屁股,一瘸一拐地回到自己住的小厢房,灯也不点,鞋也不脱,便和衣往床上一挺,双手垫在脑后,回味着瘦高谋士讲的那一句句话,心里七上八下地翻腾着。不知不觉,街上敲起了三更。王兴发一骨碌爬了起来,溜出小厢房,蹑手蹑脚地来到卫士室,喊出华仁长和华十月生。三条黑影溜进了王兴发那间黑暗的小厢房。王兴发悄悄地关上门,上了闩,没点灯。黑暗中,三颗脑袋凑在一起。小厢房里响起了紧张、颤抖的窃窃低语和三个人急促、重浊的的呼吸声......王兴发把瘦高谋士的那一番话,原原本本地转述给华仁长和华十月生。不过,他还留了一手,并未向同伙透露瘦高谋士的身份。在他来讲,也是出于某种阴暗心理吧。华仁长、华十月生同王兴发一样,都是带满脑子升官发财的梦想,跟随族兄华藻出来闯荡世界的。当他们被华藻视为心腹,留在身边当卫士,而没有象他们那些委以重任的大、中、小队长、队副、文书、军需……等等大小官职的族人一样,系上三民斜皮带,佩上小手枪,早就耿耿于怀,忿忿不平,只是敢怒而不敢言而已。眼前天上掉下来一个升官发财指日可待、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们当然见利忘义、不顾一切、跃跃欲试。华仁长比华十月生还多怀着一个鬼胎:就在这两天,华藻命他拿一张业已到期的两千银元的存单,到一家钱庄去办理续存手续。此刻,这张存单就放在他口袋里,只要拖延一下时间,等谋杀华藻的计划一举成功,那么这两千块白花花的大银洋,就人不知、鬼不觉地归在了自己名下!他从出世哪曾见过数以千计的大银洋啊!就为这,他也十分情愿参与这件谋杀案。当然,这些他决不会讲给同伙听的,这两千银元不能三一三十一,而只能独吞!于是,他咽了一口唾沫,润了润干涩的喉呢,低哑着嗓子,说:“有人这么看得起我们,哪个不跟着他干,哪个就是伙计子!”华十月生也表明了自已的态度,愿跟王兴发一起干。王兴发对二华的估计是完全正确的。王兴发最后说:“不是我信不过两位弟兄,实在是事关重大,弄得不好,就要砍头。明天,我们找个地方,斩雄鸡、食血酒、对天发誓,大家才能齐心。”华仁长、华十月生连声赞成,悄悄散去,当夜无话。第二天中午,他们三个人趁华藻小憩之机,先后赶出公馆相跟着来到西门外的一个去处,斩了一只雄鸡,鲜红鸡血滴在三只盛了水酒的粗瓷碗里,鸡血和水酒掺混在一起,变得浑浊起来。他们三人每人端了一碗鸡血酒,单膝下跪,双手捧过头顶,对天发誓道:“天地神明在上,我们三人共谋大事,自愿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若有二心,天诛地灭,雷打火烧!神人共鉴,永不反悔!”之后,他们将鸡血酒一饮而尽。由于他们充分地掌握了华藻的生活习惯,很快就形成了一个行动计划。他们都害怕夜长梦多,迟则生变,所以,谋杀的时间定在第二天——七月五日的清晨……杀身之祸作为一个军人,华藻多年来养成了有规律的生活起居习惯。无论头天晚上有什么公事,或是有什么应酬,甚至在什么地方花天酒地荒唐了一夜,他都坚持黎明即起。而且,无论寒暑,漱洗完毕之后,都要立即饮用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冲鸡蛋,当作早点。之后,便赴团部处理亟待办理的军务。王兴发、华仁长和华十月生经过密议,决定就在华藻每天早起必饮的那杯牛奶里做文章:在牛奶冲鸡蛋中,掺入无色无味的剧毒药物,只要饮下一小口,就可以立即致死,而且根本无法抢救。就在一王、二华斩雄鸡、食血酒、对天发誓的次日晨,华藻照例黎明即起,按照他在戎马生涯中养成的生活规律,有节奏地开始了他新的一天,也是他生命中最后一天的早晨,按步就班地走向他生命的尽端。古老的赣州城的清晨,十分宁静、安谧。只是在街头巷尾闻或有一两句“可有尿卖嘞”的喊声,打破清晨的寂静,那是一大早赶进城来挑尿的近郊菜农发出的呼唤。听见这种喊声,这里那里家有积尿的人家,便立即开门出来喊住他们,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他们便挑着一担担盛满人尿的尿桶,满载而归。就在这清晨的静谧氛围中,一件即将轰动赣州古城的谋杀案,正在悄悄地进行。按照密议商定的方案,华十月生动手把王兴发从瘦高谋士那里带回来的一小瓶白色药末,倾入冲好鸡蛋的牛奶杯里,用小汤匙把加量投入的白糖充分搅匀;再由华仁长小心翼翼地端起这杯热气腾腾的牛奶,放在一只平时端送牛奶的托盘里。这样,他们三个人在这件谋杀案中,人人动手,个个有份,就象捆在一根线上的三只蚱蜢,跑不了你,也跑不了他!华仁长伸出双手端起托盘。由于过度紧张,他双手一抖,牛奶差点倾溅出来。“仁长!"王兴发用发干的声音,低喝道:“不要发慌,当心露马脚!”越讲不要慌,华仁长心里越慌得厉害,全身象打摆子(赣南对疟疾的别称)一样地颤抖起来,牙齿也“得得”地提对儿磕个不停。华十月生急了,低叱着,“怎么,怕死了?我们同你一起去,你怕什么!”华仁长看了看他那两个同伙,不愿服输,嘴道:“伙计子才怕!我也不是屙尿不上壁的!”说完,他强自镇定,努力克制因恐惧惊慌而发生的战栗,迈步向外面的客厅走去。客厅里,华藻正坐在一张藤睡椅上,抬起一只后跟带白铜马刺的皮靴,让蹲在他面前的刘梧英,用鞋刷小心地刷去靴面上的灰尘。华仁长用托盘端着那杯滚烫、稠粘、夺人性命的牛奶在前,王兴发和华十月生跟在后面,放轻脚步,走进了客厅。华藻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刘梧英那艳若芙蓉的脸庞,觉得赏心悦目,秀色可餐。他看也没看走进客厅的那三个人一眼,心里明白是给他送牛奶来了,便向来人伸出了右手。这时,华仁长距华藻的藤睡椅,只不过六、七步远,可以说是近在咫尺。但此时此地在华仁长的心理感觉上,却似相隔千里之遥。他不敢用正眼去看这个把自己从穷乡僻壤带到赣南首府来的族兄一眼。他明白,自己端去的这杯牛奶,就是族兄的断命汤!只要饮下一小口,便会死于非命!但箭已搭在弦上,弓也已经拉满,时间不容许他细想了。他只能硬着头皮向华藻一步一步地走去、走去。偏偏他的两条腿不听使唤了,又沉重、又绵软,简直迈不开步。上下牙齿也不自禁地相互磕碰,发出“得得”的响声。王兴发这一急非同小可,七月伏天他也觉得背脊上一阵阵发冷,脊梁沟里的冷汗往下流淌。他那颗心倏地提到了喉咙口上,生怕华仁长露出马脚,坏了大事,连忙“嗯哼”地干咳一声,向华仁长示意不要胆怯,快把牛奶端过去。这一声低低的干咳,引起了华藻的注意。这个勤务兵,平时在他面前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今天早晨怎么如此放肆,居然在客厅里咳起嗽来了?他那两道浓眉一皱,锐利的眼光利剑般地向王兴发投射过去。王兴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连忙避开华藻的眼光,低下了头。华仁长终于千里跋涉般地走完了那遥远的六、七步,在华藻身边站住,双手把托盘递送过去。华藻看了看那杯牛奶,突出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便一手端过那只滚烫的杯子,一手拿起小汤匙,在杯里轻轻地搅动几下,端到唇边,嘬起嘴唇吹了吹,接着张开嘴,就着杯口吸了一小口,吞咽下去。然而,他从平时那股熟悉的牛奶芳香、鸡蛋微腥,和滚烫的牛奶通过口腔、食道,进入胃腔的那股熟悉的、仿佛一只柔软的小手在里面抚摸、熨烫似的舒适感中,发现了一种十分陌生、异样的感觉。他情知有异,只来得及大喊一声“不对!”胃腔里的药性已经发作,他感到一阵阵痉挛似的、难以忍受的剧烈疼痛。他圆睁双眼,一手戟指把牛奶递送给自已、此刻正想转身离去的华仁长,一手习惯地摸向腰问,寻找平时从不离身的勃朗宁手枪,但他一头栽倒在地上,翻滚、扭动了几下,全身弓角反张象座拱桥般地弓起,手脚一阵阵痉挛、抽搐,两眼一翻,便呜呼哀哉了。时年三十五岁。刘梧英吓得面无人色,浑身乱抖,双手蒙脸,号啕大哭起来。严刑审讯华藻的堂侄华品懋,是保安二十八团最年轻、最得力的一个大队长。事有凑巧,就在华藻气绝身亡的几分钟后,华品懋因事来到了堂叔的小公馆。一进大门,刘梧英的嚎叫声便送进了华品懋的耳朵里。他不知出了什么事,三步并作两步,进客厅,一眼看见倒在地上的堂叔,连忙赶过去伸手到鼻子底下一试,呼吸已经停止,便喝令刘梧英不准再哭。再令自己带来的卫士,下掉王兴发、华十月生二人的驳壳枪,并把他们看押起来。前面说过三人同谋,这时怎么只剩王兴发、华十月生两个人了呢?原来华仁长被濒临死亡的华藻怒视戟指,直吓得魂飞魄散,心惊胆战,趁华藻在地上翻滚、抽搐、一片混乱之机,三十六计走为上,脚底擦油,溜之乎也。王兴发、华十月生见华仁长一走,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保护自己的对策:自己装作没事人,一切都往华仁长身上推。一直到被华品懋的卫士下掉枪,失去自由的时候,才知道打的是一厢情愿的如意算盘,但已脱身无术、悔之晚矣了。华品懋虽然是一介赳赳武夫,但颇工心计。他得知堂叔只咽下一小口牛奶便倒地致死之后,眼前立刻闪现出两个鲜血淋离的大字:谋杀!他当机立断,做出决定:一、检验尸体,查清死因,暂不发丧;二、天气炎热,立即盛殓;三、分别严刑审问王兴发、华十月生,追出主谋者;四、缉拿畏罪潜逃的华仁长。华藻的尸体经过检验,在胃液中发现氧化物,证实是中毒而死。一切入殓、发丧的繁文缛节,都从略不表。值得一提的是参预了谋杀的钟福厚,也写了一副痛切悼亡的挽联,什么“英年早逝”呀、“巨星陨落”呀,亲到灵前吊唁,猫哭老鼠地洒了几滴眼泪。丧事已毕,审讯在华品懋的大队部严厉地进行。一开始,王兴发、华十月生都一问三不知,来一个“走”无对证。王、华二人的矢口不招,惹得华品懋双眉倒竖、两目圆睁。他喝令几个掌刑的士兵用擦步枪用的探条一一筷子般粗的铁条,狠狠地抽打王兴发、华十月生二人的赤裸的背脊。探条每抽打一下,背上就暴鼓起一道道粗长的血痕,象是一条条凶恶的蜈蚣。直打得他们皮开肉绽、血肉横飞,但两个人还是熬刑不招。华品懋怒不可喝,大喝一声“踩杠子!”“是!”掌刑的士兵应了一声,扑向趴在地上的王兴发,把他鹰抓小鸡般地架了起来。王兴发清楚踩杠子的厉害,吓得屁滚尿流。他扭过头,斜着一只眼睛,乞怜地望着华品懋,声音嘶哑地哭喊:“大队长,不……不要动大刑,我什……什么都招……招!”华品懋的嘴角露出一丝狞笑,挥了挥手:“把他放下,让他老老实实地招!”王兴发向华品懋爬前几步,跪在地上,断断续续地把钟福厚如何引见瘦高个子,二人如何在于都码头对他收买,他如何在小厢房里串通二华,三个人如何在西门外斩雄鸡、食血酒,他如何从瘦高个子手里接过药末,华十月生如何掺入牛奶里,华仁长又如何端给华藻饮用……一五一十,全部招供。对华十月生施刑如法炮制,两人口供完全相符。华品懋眼睛都气红了,牙齿咬得“咯咯”响,低声吼道:“不替叔叔报仇,我华品懋誓不为人!”替叔报仇当华品懋得知这件谋杀案的罪魁祸首是他叔叔的挚友钟福厚的时候,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王、华二人异口同声、言之凿凿,再静下心来回顾一下他堂叔同钟福厚平时交往中的某些蛛丝马迹,却又不由得他不信。虽然他报仇心切,恨不得立即杀死钟福厚,但他不敢轻举妄动、鲁莽从事。他深深地懂得稍一疏忽,就会误了大事。他紧张地反复思索,和几个心腹又密议了几天,决定亲自赶赴南昌,向华藻生前的同窗好友、省保安处大权在握的廖士翘,报告堂叔被害的经过,并请示对钟福厚和黄镇中处置的措施。华品懋冒着酷暑来到号称全国四大火炉之一的南昌,向廖士翘禀报了一切。廖士翘听后,面容冷峻,指示华品懋返贛待命。一直捱到九月初,廖士翘才派专人送来熊式辉处决钟福厚的手令:“如有确实证据,由当地立即处决。”但对黄镇中却只字未提一一熊式辉有意开脱黄镇中,而拿曾经获罪于他的钟福厚当替罪羊。这口恶气华品懋难以咽下,却又无可奈何。到了解放前タ,为了与共产党顽抗到底,他竞与不共戴天的仇人黄镇中同流合污,负隅顽抗,此是后话不提。华品懋和他的心腹几经密议,定下了周密的复仇行动计划。复仇行动将在九月六日一早进行。事先,华品懋带着熊式辉的手令去谒见赣州行政公署专员刘己达(此人后任江西《民国日报》社长),陈述一切,要求地方行政长官不要干预,并求得刘已达的一张名片,作为诱饵。就在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个时候,两条黑影无声地潜行到钟起衡先生的寓所附近,在一根电线杆下,搭个人梯,上了电线杆顶端,用老虎钳“咔嚓”一声,剪断了钟寓所的电话线,切断了对外界的联络。这时,钟福厚还拥着娇妾朱树骏,在铺着凉席的床上,睡得正香,不知死之将至。天亮以后,一辆车厢里埋伏着七、八名全副武装的卫士的军用卡车,驶到了钟寓所的大门口,停了下来,没有熄火,引擎轻轻地嗡鸣着。驾驶室车门处,戎装整齐的华品懋轻捷地跳下车来,走上门口的几级台阶,举手叩响了大门上的铜环。片刻,门里响起了木板拖鞋的响声,一个睡意未消的苍老声音问清是谁之后,“哐啷啷”地拔下门杠,“吱亚”一声开启了大门。华品懋跨进门坎,劈面对开门的老佣说:“快去请钟福厚先生起床,就讲刘专员有请!”那个老佣面有难色地:“时间还早呢……”华品懋脸罩重霜,掏出赣州行政公署专员刘己达的名片:“这是刘专员的名片,误了公事,你我都吃罪不起!”老佣吓得不敢再作声,接过名片快步向里走去。钟福厚被叫醒了,一看刘已达的名片,不敢怠慢,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专员一大早找自己,有什么重要事情。他穿着汗衫短裤,开门走了出来。华品懋一见开门出来的钟福厚,心头腾起一股仇恨的烈焰,真可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但他懂得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不但把心头的那股怒火强压下去,而且脸上还泛出了真诚、恭顺的微笑,上前走了一步,“啪”地一个立正,毕恭毕敬地敬了一个军礼,说:“钟先生,你早,打搅你了。刘专员有要事相请,请你马上就去。”但他心里却想:“钟福厚,你等着吧,我要把你开膛挖心,活祭我叔叔的在天之灵!”钟福厚点点头:“那我换了衣裳就去。”华品懋又是一个立正:“钟先生,专员正等着,你就不必换衣裳了,请马上就去。”钟福厚惊愕地:“这……这怎么行呢?”华品懋走上前去,一边从后面推着钟福厚往外走,一边说:“没关系的,钟先生快请吧。”钟福厚身不由已地被华品懋推出了大门。他们一出大门,隐蔽在大门两侧的两名卫士立即冲上前来,老鹰抓小鸡般地抓住了钟福厚,飞快地推着他奔向车厢。埋伏在车厢里的八名卫士也一跃而起,探出身子,伸手把钟福厚拎上了车厢,两个卫士一左一右地挟住了他,反扭住他的双手。钟福厚张嘴大声呼喊,一个卫士用一团早就准备好的破布,往他张大的嘴里一塞,使他不能出声。不等跟随钟福厚走出大门的那个老佣反应过来,就被华品懋带来的卫士用枪柄击昏,倒在地上。华品懋一挥手,跃上驾驶室,卫士们也纷纷爬上车厢。驾驶兵一踩油门,军用卡车怒吼着疾驶而去。等那个被击昏在地的老佣苏醒过来,那辆军用卡车早已不知去向。他晕晕糊糊、跌跌撞撞地跑进里屋,心急火燎地给警察局挂电话,手摇酸了,电话还是不通,只得扔下电话,跑步前往警察局,向值班警察报告:钟福厚被华品懋带人綁架,不知去向。但警察局早已接到刘已达“不许干预”的命令,装聋作哑,不闻不问。这时,华品懋武装劫持钟福厚的那辆军用卡车早已驶出了赣州城,过了东门渡口,在通往于都的砂石公路上颠簸疾驰,即使后有追兵,也望尘莫及了。武装劫持钟福厚,押往于都,是华品懋和几个心腹密议的复仇行动计划的第一步。第二步,他把钟福厚秘密关押、严加看管之后,立即返回赣州,为华藻发丧。并把灵柩运回老家——于都禾丰众塘尾,开展规模浩大的祭奠活动,祭奠的高潮就是在华藻的灵前,挖出钟福厚的心,活祭死者的亡灵。坐在驾驶室里的华品懋一个劲地催促驾驶兵:“开快点,再快一点!”驾驶兵把油门踩到了最大限度,这辆军用卡车,似脱缰的野马在公路上横冲直撞地疾驶着。钟福厚虽然是个文弱书生,但到底年逾不惑,正值壮年,还有几斤臂力。他在颠簸得十分厉害的车厢里、一直在挟持、反扭着他双手的两个卫士中间,拼命地挣扎、扭动。被塞着破布的嘴里一直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噜、呜噜”的声音,表示他的抗议。这辆军用卡车在凹出不平的公路上电掣风驰地疾驶。茅店一闪而过,江口已经在望。军用卡车冲过路面上的一个大坑,突然大幅度地跳跃、晃动了几下,车厢里的人都东倒西歪、站立不稳。钟福厚一被卫士们拎上车厢,就明白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他悔恨自己小看了这个华品懋,以致被骗出门,大祸临头。但他没有绝望,他在等待时机,孤注一掷,死里逃生。军用卡车大幅度地跳跃、晃动的时候,钟福厚知道时机到了。他借助这股力量,双臂的肘尖,左右开弓,猛烈地撞击挟持他的那两个卫士的腰肋部。两个卫士被这猛烈的撞击,痛得喘不过气来,双手松了一松。钟福厚趁此机会挣脱出来,双手撑住车厢侧面的挡板,身子象在木马上做体操动作那样的腾空而起,跃出车厢,双手一松跌倒在公路上。但他顾不得疼痛,就地一滚,爬了起来,没命地逃离公路,往田塅上撒腿狂奔。车厢里的卫士见钟福厚跳车逃跑,慌了手脚,连忙开枪射击。但军用卡车还在疾驶,又一时慌乱,竟无一枪命中。坐在驾驶室里的华品懋听见枪声,知道出了意外,忙令驾驶兵立即停车。军用卡车紧急刹车,发出刺耳的尖啸,冲出一二十米外才停住。这时,钟福厚已经逃离公路好几十米了。华品懋一见,心里着急,来不及下车,拔出手枪从驾驶室的车窗里伸出去,甩手就是一枪,只见慌不择路奔跑着的钟福厚随着枪声,一头栽倒在一坵正待收获的花生田里。华品懋跳下车,和卫士们一起,快步赶到那坵花生田边,看见钟福厚已经一枪毙命,血溅田野。他仰首对天,默默地祷告:“叔叔,品懋本想把你的仇人钟贼押回禾丰,血祭你的在天之灵。不料他妄图逃跑,只好就地处决,替你报仇了!”几层余波华藻被谋杀了,参预谋杀的钟福厚也被华品懋击毙了,事情已经结束,但在历史的长河里,还泛起了几层余波。也许是在“替叔报仇”过程中显露出来的才干,得到廖士翘的赏识,也许是廖士翘对亡友之侄的有意提携,不久以后,保安二十八团更改番号为保安第二十三团,未几又改为保安第七团,华品懋便登上了保安七团上校团长的交椅。他以凌厉的手段,对合谋毒死华藻、供认不讳的王兴发执行了枪决,对从犯华十月生处以三年的监禁。华十月生三年期满释放后,回到禾丰。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去上厕所,被窺伺已久的华藻亲房堂侄华茂翠、华茂森二人用鋤头打死在粪坑里。事后也未曾予以追究。解放前夕,华品懋兼任于都县民众自卫总队副总队长,反共不遗余力。曾投奔黄镇中,兵败被俘,解放初期,被我人民政府依法镇压。华藻那个妖冶的宠妾刘梧英,应了“树倒猢狲散”的那句古话,仗着自己的姿色,悄悄地回到于都县城,暗树艳帜。每到夜幕降临,月上树梢的时分,她便浓装艳抹地出没在夜幕笼罩下的体育场一带,搔首弄姿、暗送秋波、卖弄风骚、勾引嫖客,沦为了暗娼。临近解放她已红颜渐老,据说跟人到海峡彼岸去了。这件谋杀案的始作俑者,应该说是黄镇中。此人杀人多少,数不胜数,却一直逍遥法外。在解放前夕,纠集反动武装,逃上宁都的翠微峰,囤粮六年,负隅顽抗,不久就被解放军击毙在金精洞里,得到了应有的下场。影片《翠岗红旗》反映的就是这一段故事。与这件谋杀案有牵连的人,唯独有一人前几年才离开人间。他就是把掺了氰化物的牛奶端给华藻饮用的华仁长。据悉,此人改名换姓,隐瞒历史,在福建上杭成家立业、生儿育女,居住了几十年,甚至还当上了生产队长。他数年前曾回禾丰一趟,流露出想回来定居的意愿(后因故未果),大概也是叶落归根,眷恋故土之意吧。(作者:李炅;选自《于都文史资料》第三辑)(供稿:于都县志办)来自方志于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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