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秋睿出名了,因为一把圆筒二胡出名了。

在刺桐街的老旧裁缝铺外,秋睿背着二胡坐在拐角处拉拉唱唱,曲不成调,声音刺耳。

每天晚上七点,秋睿都会准时出现在街角。

围观的吃瓜群众拍了不少视频上传到微博,几天下来,转发量便超过百万,一时间二胡美人火遍全网因为秋睿清冷的气质和精致的五官,更因为她穿着一身白大褂拉着难听的二胡。

微博上各种话题一时居高不下。

桐市女医生街头卖唱裁缝铺外的二胡美人小姐姐长得是真的好看,二胡拉得也是真的难听

第七个晚上,是个雪夜。

二胡美人身边多了一个穿黑色风衣的少年,少年足足高了她一个头,整个人散发着温和的气质,说话的时候,眼里只有她:小师姐,我们回家吧。

清朗的嗓音刚落地,秋睿却抱着二胡泣不成声。

对不起,秋先生,我回来晚了。

一、他的眼里盛了整个夏天

FirstYear

年,盛夏。

秋先生是刺桐镇出了名的美男子,也是出了名的才子。

如果用一个比较通俗易懂的词来形容秋先生,那就是不老的妖精。彼时的秋先生已经四十三岁了,却依然透着干净清爽的气质,唇红齿白的样子带着淡淡的书生气,看起来就像二十三四岁的大男孩。

秋先生在刺桐街的尽头经营着一家小药房,药房门口常常有附近的中学生来来回回地观望。

镇子小,人口少,秋先生连同药房搬到刺桐镇的第二天,关于他的一切就沸沸扬扬地传开了,一时间,秋先生成了镇上的名人。

秋先生不仅能救死扶伤,还长得好看。

秋先生不仅为人和善,还写得一手好字。

秋先生不仅擅长乐理,还懂得各种乐器,但最让人惊艳的是他唱得一口好南音。

南音作为中国现存历史最悠久的古音乐,曲调古朴缱绻,意境韵味天成,如怨如慕如丝如缕。

然而,秋先生更多的时候是静静地坐在太师椅上,手中摩挲着一卷发了黄的绢纸,眼神温柔,仿佛抚着稀世珍宝。

秋睿回到药房的时候,看见秋先生正坐在柜台前聚精会神地写着什么,她立刻猫着腰,想从他的眼皮底下溜到二楼。

睿睿,站住。

秋睿迅速地将手背在身后,笑眯眯地转头看着秋先生,吵到您啦,睿睿有罪,睿睿这就去二楼面壁思过。

秋先生放下钢笔,口气温和:背后藏了什么?

没什么!秋睿面不改色,老师要求同学们上课要把手背到身后,我正在练习呢!

秋睿话刚说完,手里攥着的东西就被人轻轻地抽走,她回头看见一个陌生的少年。

你是谁?凭什么拿我的东西!还给我!却在看到少年如星辰般的眼睛时,她的心微微一颤,仿佛在少年的眼里看见了整个夏天。

秋睿当时只觉得,他和街上其他的男孩子特别不一样。

他长得特别好看。

小弟弟你好啊。少年开口,修长白皙的手把玩着秋睿好不容易刻好的人偶娃娃,自我介绍道,我叫颜格,厚颜无耻的颜,还珠格格的格。

不料,他刚说完,秋睿就哇的一声哭得震天响。

她边哭,边控诉:秋先生,颜格格欺负睿睿,睿睿的心好痛,睿睿是不是要死了?

颜格:

那一年,秋睿七岁,颜格十岁。

二、小师姐。

FirstYear

得知颜格是秋先生新收的弟子后,秋睿气得三天没跟秋先生说过话,连续三天都泡在隔壁张大爷的雕刻房里,雕了一个又一个失败的作品。

秋睿白嫩的手被刻刀和木屑弄得满是伤痕,不严重,但看着让人心惊。

秋先生一边给她上药,一边数落着:我像是那种不讲道理的老头子吗?学雕刻又不是什么坏事,她还要瞒着他偷偷学。

像秋睿喃喃道,在看到秋先生剜人的眼神后,立刻改口,不像,不像,我们家秋先生是镇上最温柔的才子!

秋睿吃准了秋先生爱听这话。

果然,秋先生立刻敛去那丝淡淡的怒气,笑着摸了摸秋睿扎人的寸头,低头继续给她涂药。

他不摸不要紧,这一摸,秋睿的脸立刻垮了下来,嘴一瘪,委屈巴巴地央求道:秋先生,我可不可以像隔壁的夏姐姐一样留长头发?睿睿要扎辫子,扎辫子

虽说颜格第一次见面就得罪了她,但是,被那么好看的小哥哥误认成男孩子,秋睿的自尊心还是受到了不小的伤害。

好、好、好,扎辫子,扎辫子秋先生笑着应道。

秋睿的气在秋先生连连说好的笑声里消了。

本以为七岁的女娃娃只是一时兴起,没想到第二日秋睿就将她的存钱罐搬了出来,将零钱悉数倒在秋先生的面前。

秋先生,我只有这么多钱,够不够买漂亮的水晶头绳?

秋先生捞过秋睿,让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将零钱又装回存钱罐里:秋先生有钱。

秋先生能有什么钱呢?

虽然一些小病小痛花费不了多少钱,但镇子上的人大多贫苦,秋先生常常不忍心收钱。

久而久之,刺桐镇的街坊邻居越来越敬重秋先生,也爱屋及乌地对秋睿万分好,常常招呼她到自己家吃零食水果。

秋山药房却也因此几近经营不下去,如果不是秋先生在搬来刺桐镇以前尚有存款,只怕早就关门大吉。

这些,秋睿自然不知道。

得了秋先生的保证,秋睿蹦蹦跳跳地出了药房,她要去告诉夏姐姐,来年她的头发也会像她一样,能扎出漂亮的辫子。

但是,她在废弃的旧礼堂里看见了颜格。

十岁的少年站在舞台上,周身是陈旧的木椅和幕布,少年的脸却自带柔光般地夺人眼球。

他捏着嗓子唱着秋睿听不懂的词,只让人觉得那调子温柔缱绻,如丝竹入耳,煞是好听。

小师姐。颜格眼尖地发现了秋睿,翻身跳下高台,跑到了她的面前,清澈的双眸里仿佛有星星坠满其中,亮得秋睿忍不住倒退了两步。

谁是你小师姐啊!她还比他小三岁呢!

那,小师哥?颜格笑。

颜格格!秋睿怒。

七岁的秋睿更加迫切地希望她的寸头快点长长。

三、以后,我再也不贪玩了。

FirstYear

秋睿人小话多,喜欢抓着颜格问天上的星星为什么那么多,问鱼儿为什么要在水里游、不在地上跑十万个为什么都快被她问完了。

对这些问题,颜格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有一天,秋睿突然问他:小师弟,你觉得你最大的优点是什么呀?

长得好看。

秋睿不死心,又问,那你觉得小师姐最大的优点是什么?

长得像弟弟。

秋睿气得三天没理颜格。

颜格嘴欠是真的,严格也是真的。

小师姐,师父不让你吃凉粉。

小师姐,师父派我来拯救你的数学成绩。

小师姐

秋睿被颜格这一声声小师姐震得耳膜疼,不就是偷偷吃了一口凉粉吗,不就是数学成绩考了三十九分吗?

至于吗,至于吗,至于吗?

秋睿贪玩,活泼爱闹,上房揭瓦的事没少干。

颜格喜静,性子温和稳重,事事唯师父是尊,乖顺听话,根正苗红。

千禧年即将来临的那个守岁,秋睿看着烟花在空中开成美丽的花朵,眼睛顿时弯成了月牙,忙不迭闭眼许了一个小小的心愿。

头发快快长吧。求求你了,烟花仙子。

颜格来到秋家的第五年,秋先生外出采购药材,需一个月,他将秋睿全权托付给颜格,嘱咐他务必盯着秋睿好好念书,少惹是生非。

颜格一一应下。

秋睿坐在一旁的高脚凳上晃悠着小腿,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狡黠。她盼这一天盼得太久了。

秋先生不在,秋睿像脱僵的野马,每天东边追野兔,西边摘野果,几乎不着家。

秋日的夜幕降临得早,这一日,颜格窝在小药房里等啊等,一直等到晚上七点钟,都没有等到秋睿蹦蹦跳跳的身影。

颜格立刻关了药房的门,拿起军用手电筒就往外走,他先去了临街的废旧大礼堂。秋睿常常在那里偷听他唱南音,小丫头以为他毫无察觉,其实他都看在眼里。

旧礼堂是空的,秋睿不在这里。

颜格内心的恐慌仿佛无边的黑暗,在晚秋的夜里无处遁形。

他问遍能问的街坊邻居,每个人都摇着头告诉他,没有看见秋睿。

整条刺桐街自发形成了寻人的队伍,开始进行地毯式的搜寻。

两个小时后,颜格在小南山的树林里找到蜷成一团的秋睿。

秋睿湿漉漉的眼睛仿佛下一刻泪水就会夺眶而出,她贪玩上山,玩累了坐在树下睡着了,醒来发现天已经黑了,怕黑的她一步都不敢走。

不等颜格伸手拉她,她已经跳起来紧紧地抱住他,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颜格格,我怕。明明刚刚她还被树影吓得手脚发软,却在见到颜格的一瞬间,浑身被注入了力量。

小师姐,不怕,我在。颜格轻轻地拍了拍秋睿的背,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当天夜里,颜格却发起了高烧。

眉目清朗的少年躺在床上,嘴里一直说着旁人听不清楚的话。秋睿吓得没了主意,秋先生不在,刺桐镇也找不到第二位大夫。

怎么办?

秋睿趴在颜格的床前大哭:颜格格,以后我再也不贪玩了,再也不了,你快醒醒。

颜格虚弱地摸了摸她快要及腰的长发,叫了声小师姐然后就彻底陷入了昏迷。

四、我的小师姐回来了。

FirstYear

如果不是秋先生正好半夜回了刺桐镇,颜格的情况将不容乐观。

等颜格退了烧,秋睿又守着他睡着后,秋先生第一次动了怒,罚秋睿举凳子。

秋睿单薄的身子站在院子里,冰凉的露水仿佛浸入骨髓,让她一阵阵发冷。

看着嘴唇冻得发青的秋睿,秋先生还是心软了:睿睿,你知错了吗?

秋睿倔强地咬着唇不回话。

双臂早已酸疼不已,麻木的感觉反而让她更加清醒。

她差点害颜格丢了性命,这点小小的惩罚怎么够。

所以,她紧咬着牙关不说话,试图再度惹怒秋先生,领更重的罚,仿佛她被罚得越重,颜格就能好得越快。

秋先生却领着秋睿进了里屋,为她穿上厚厚的新棉衣,她从没见过这样严肃的秋先生。

也是这一夜,秋睿才知道颜格之所以会被送到刺桐镇来,是因为他打小身体不好。颜爸爸和秋先生是顶好的旧识,颜爸爸没日没夜地工作,这意味着他没办法悉心照料颜格。

为了调理颜格的身体,颜爸爸将颜格安置在这里,秋睿这才有了这么一个小师弟。

那颜格的妈妈呢?

我妈死了。少年的声音带着疲弱的沙哑,精神却好了许多。

对不起,我不知道秋睿觉得自己又做错事了,低垂着头不敢看颜格,对不起,害你发烧

颜格何曾见过这样扭捏的秋睿,忍不住失笑,揉乱了她的发:小师姐,秋先生待我那么好,我不能让你出事。

哦。只是因为这样吗?

秋睿莫名觉得失落极了、郁结极了。

年,秋睿以优异的成绩入读鲤城一中,颜格也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这所学校。

不过,这年,秋睿读初一,颜格读高一。

相比一年前,秋睿的性子沉静了许多,开始收心往返于学校和药房之间。一有空,她就缠着秋先生学习药理、辨认药材。

本来她只是出于愧疚和后怕,想跟秋先生学点本领。但一天天接触下来,她真的慢慢地喜欢上了医学。

她那副孜孜不倦的态度甚至不亚于年轻时候的秋先生。

少女迅速地成长着,像冒了尖的竹,向着更高更远的天空生长着。

秋睿十五岁生日那天,颜格送给她一部手机,是最新款的摩托罗拉翻盖手机。精致小巧的机身,再适合女生不过了。

为什么?秋睿有些受宠若惊,这份礼物太贵重了。

联系不到你,秋先生会担心。他也会担心。

早在秋睿十二岁那年,他就想送她一部手机了,他再也不想体验一次当时的那种心情寻找无门,只有彷徨。

三年后,他终于攒够了钱。

春去秋来,日子一直平静地过着。

那日,秋睿自一中回来,远远便看见药房外围了一圈人,有穿着蓝白色校服的花季女生,也有穿得花枝招展的社会小姐姐

走近时,她才发现,那些莺莺燕燕中间站着的人正是颜格。

彼时的颜格身高腿长,在秋家的这些年里,颜格除了听话地喝药,还每天坚持锻炼,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羸弱的少年。

小师姐。颜格低低的声音入耳,秋睿冲他浅浅地笑了。

她看着他拨开一众女生,听着他对她们低声抱歉道:对不起,我的小师姐回来了。我要去接她回家。

不过几步的距离,亏他能把接她回家说得如此坦然。

颜格领着秋睿到二楼的时候,秋先生正坐在偏厅的书房里,手里拿着一卷什么摩挲着,见到秋睿,立刻收进了抽屉。

秋睿没细想。

走近秋先生,她才发现秋先生发丝间已经有了雪白,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清朗俊逸。

她终于意识到,秋先生慢慢变老了。

秋睿鼻子一酸,上前紧紧抱住了已经年过五旬的男人:秋先生,睿睿想你了

五、整整一百天。

FirstYear

秋睿高考那年,颜格已经在北方的一所重本大学读大三。

高考的前几天,颜格特意回了一趟刺桐镇,还带了秋睿最喜欢的烤鸭和京式糕点,甚至和秋先生一起下厨,做了一顿丰富的晚餐。每道菜都是秋睿最爱吃的。

三个人围在小小的餐桌前,其乐融融。

秋睿为了节省时间复习功课,将即将齐腰的长发剪成了齐耳短发,少女的五官已经长开,怎么看都灵动得像空谷幽兰。

和颜格四目相对的时候,她仍会控制不住地脸红心跳。

即使她看了他这么多年,依然不影响她发出这是什么神仙,好看到让人凌乱啊的感慨。

颜格大学念的是戏曲表演,是小众又冷门的专业。但热爱这种东西就像汇入大海的细流,即使道险且阻,也会不顾一切、甘之如饴。

每每听到颜格讲起大学五彩斑斓的世界,秋睿就暗暗发誓,一定要考到他的城市去。

许是那顿饭的功劳,秋睿高考超常发挥,如愿去了颜格所在的城市。

秋睿捧着录取通知书,开心得只想原地打滚。

开学前,秋睿拒绝了秋先生的送读,独自踏上了旅途。

大三的暑假,颜格回了趟颜家,一直到开学,秋睿都没有见过他。

她本以为颜格会到车站接她,可接她的人是夏冰。

秋睿后知后觉,原来夏姐姐和颜格念同一所大学啊。

夏姐姐,颜格格他

夏冰见秋睿脸上闪过的失落,笑了:颜格他有事,向导师请了一个月长假,是他拜托我来接你的。

哦秋睿还是难掩心中的失落。

仔细算下来,她已经整整一百天没有见过他了。

秋睿第一次觉得,三个月原来可以这样漫长,漫长得好像这辈子都快过完了,心里的小小愿望却还没有实现,那种失落感弄得她心里闷闷的。

夏冰带她去学校附近一家味道不错的烤肉店吃了在S大的第一顿饭。

颜格经常来这儿吃,我想,你应该也会喜欢。夏冰说。

嗯,好吃。秋睿夹起一块肉丢进嘴里,美食带来的冲击暂时让她忘却了见不到颜格的低落心情。

一直到秋睿新生军训结束,她都没有见到颜格。

她忍不住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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