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盱眙老北头曾经的建筑中,有一个地方不能不说,那就是位于后街马路西侧路下的“盱眙县人民剧场”。

老盱眙的人热爱戏剧艺术,在老北头的老街巷里,每到夏日晚间,人们便到街道两侧,放上躺椅,搭起凉床,铺块铺板,或是摆放上一些大板凳、小板凳,聚集在一起,一把京胡,一面铜锣,一个木梆,便有人唱起了西皮流水、二黄慢板,来一段《苏三起解》,唱一曲《打渔杀家》,那吆喝声、叫好声、巴掌声便此起彼伏,把小小的街巷弄得热热闹闹。

据《盱眙县志》记载:老盱城的“剧场”早已就有,不过都过于简陋。一是清初乾隆年间的“东岳观过街戏台”,位于丰登桥、仓门口、井头街三条街交界处,为砖木结构,乔木梁柱,木板台面,四周板壁,小瓦飞檐,台口宽一丈六尺,高六尺。观看场地在东岳观院子里,台侧设雅座,戏台对面的大殿两边有茶座,可容纳千余人。由于是过街戏楼,位置较高,观众还可以在两边大街上看戏,因此容纳的观众更多。

尤其是过年过节、举办庙会期间,这里的演出更是热闹。演出京剧时,一般不售票,在门口放一只笆斗,看戏的人进门时把铜钱自己放到笆斗里,多少自便。后来戏楼破损,光绪年间修复。年拓宽后街马路时被拆除。二是清光绪七年(年)在山上宣化街建的“都梁城隍庙戏台”,为亭台式、砖木结构,是盱城有名的木工巧匠龚万魁设计制作,他还在戏台的中梁上刻有“某年某月木工龚万魁造”的字样。戏台房屋为小瓦飞檐,舞台以禾木(杉木)板铺成,看戏的场地用方石铺成,可以容纳千余人露天观看。年日军侵占盱城时,戏台烧毁,以后就没有复建。三是在年在对宝巷旁建的“民众大剧院”,由开明绅士、县商会会长王养吾出面筹资,在对宝巷旁、大王庙(五塔寺)下的“归云洞”前面,为“宝盖式”,底层芦柴席、屋顶草缮的,内设木条椅多座,场内还设有茶座。年8月13日(农历7月15)因龙卷风被毁。四是年在近圣街对宝巷口董家的“馥兰池浴室”旧址上兴建了一栋竹木、柴席结构的简易“大棚剧院”,是为了解决京剧团演出场地问题而兴建,由县政府拨款、民间筹资,内设土墩木条凳座位。年扩宽后街马路时拆除。

新中国建立后,城市建设,百废待兴。年,为整顿市容,改变县城街道狭窄的状况,组织民工人,义务修筑了从仓门口到草市的“后街马路”,路宽12米、长米,砂石路面。马路东边路上住户的门牌编号仍为“后街”,马路西边路下住户的门牌编号仍为“前街”。

盱城的街道得到了改善,但文化设施却非常缺乏,东岳观戏楼早已破烂不堪几尽废弃,对宝巷前的简易“大棚剧场”也已经无法使用。虽然在年新建了“桂五礼堂”,但也不够使用,有时候还会因为放映、演出和会议安排而产生矛盾,有一次因为盱中文艺演出的安排冲突发生争吵。建国初,为丰富群众文化生活,于年成立了“盱城京剧团”,开始为民营,后改为大集体性质。剧团成立了,但是却没有演出、排练的场所和演职人员住地。

年,政府决定在新扩建的后街马路西侧建造“人民剧场”,与桂五礼堂形成一南一北两个文化场所,这样一来可以解决演出、排练场地的矛盾,二来也可以使外地来盱演出的剧团有个落脚住宿的地方。老北头的群众早就翘首以盼,当然拍手称快。在省文化局、县政府拨款支持下,剧场第二年便建造成功。新落成的“人民剧场”为砖木结构,建筑面积平方米,座位个,并有大舞台、化妆室、休息室、卫生间等设施。剧场门面朝向马路,门头形成三角形凸起,整个门头很有气势,上面写有“盱眙县人民剧场”七个立体的红色大字,字的上面还有一颗很大的立体红色五角星。虽然剧场的地坪比后街马路(今淮河北路)的地面低了近两米,但仍不失其高大庄重、宽敞大方。

说起人民剧场的建造,还真有故事可说。

(盱眙县人民剧场老照片,年摄)

建国初期,盱眙的经济条件很差,要建设一个中型的剧场需要两三万元钱,县里一时拿不出来。省文化管理部门得知消息,便同意支持建设,最后决定由省文化局拨款1万元,盱眙县政府拨款1.3万元。

为了建好人民剧场,县政府非常重视,专门成立了“盱眙县剧场筹建委员会”,由时任县长庄壮担任主任,亲自主抓;由时任工商联主任张正藩、民乐镇镇长潘国富任副主任。实际工作由时任县教育局秘书魏诚兮负责。由时任县教育局干部王祖训、盱城建筑站站长张成明承办。

针对当时的经济情况,为了节约开支,确定剧场为平瓦屋面,墙壁就地取材,用当地山上开采的石头浆砌。剧场呈东西向,朝东(街道)为大门,西头作为舞台。剧场房屋长度为12间总长38米,大开间宽13米。前面的10间是无隔墙的大通间,作为观众座位场地,东高西低。剧场丁头(朝东街道)开门,为三间联体门面,平常只开中间大门,演出散场时才将两边的边门打开以方便群众出门。在大门左侧有个小房间,对外开了一个方形的小窗,作为售票的窗口。剧场里面最西头的2间为舞台,舞台后面留有比较狭窄的过道,两侧也留有空间不大的化妆室和休息室,以供演职人员暂时休息。在院子里还建有一个大厕所。

(年9月签订的人民剧场建筑合同文本)

在文史爱好者钟海平先生处保存着一份人民剧场当年建设时的合同原件。该合同的甲方是“盱眙县剧场建筑委员会”,乙方是“盱眙县城关镇建筑站”,“盱眙城关镇人民委员会委员”和“盱眙县工商业联会”为见证方。年9月2日,由张正藩、潘国富代表甲方,陈登山代表乙方,在见证方的见证下,甲乙双方正式签订了建设合同。合同规定:工程采取“包工不包料”的方式,由甲方剧场建筑委员会供应所有建材,负责采购提供建筑所需的材料,包括钢筋、石块、水泥、石子、黄沙、石灰、草筋、木头、桁条等;由乙方城关镇建筑站负责工程的施工建设,收取建筑人工费和管理费,包括瓦工工资.53元,木工工资.95元,管理费.11元,合计.38元。工程范围包括12间石头墙壁、平瓦屋顶的剧场主体建筑,煤渣灰拌土夯实地坪等。后来因为资金紧张,对建设内容作了适当的调整,即将房屋檐口降低50公分,观众座位场地的煤灰地坪也不做了。

经过近一年的施工,到了年初,剧场的整体建筑基本完成。但是,找谁为剧场题字呢?人们便想到了庄壮,一是他是剧场筹建委员会主任,又是一县之长;二是他过去曾读过私塾,有点文化底子,还当过县委宣传部长,请他为新建的大剧场题个字,理所当然。可庄县长听了直摇手,说:“我是读过几年私塾,认得几个字,可字写得不怎么样啊,这要题字那怎么行呢!再说,盱眙还有前清的秀才,也有读过大学的高人,还是请他们写吧。”可大家说,这个剧场是县里的一个大工程,您是县长,又是筹建委的主任,由您题字理属当然。推辞不下,庄县长只好答应下来。

为了写好“盱眙县人民剧场”这几个字,庄县长练了大半天,先后写了十多遍,最后终于从中选了一幅比较理想的字。但是,这每个字只有鸡蛋大小,字径只有10公分左右,要写在剧场大门头上的字至少得要五六十公分,相差五六倍呢,怎么办?这时有人出了个主意,说用放电影时用的幻灯机,把字描在幻灯片上,用幻灯机把字放映到门头上,再按照投影把字迹描在门头墙壁上,然后按照描画的字迹用水泥把字做出来,这不就成了!但是,白天太亮,投影效果差,只有等到太阳落山后,光线暗了才好办。

好不容易等到太阳落山了,天色暗了下来,这时,大家七手八脚把幻灯机安放在街道大路中间,再把写了字的幻灯片投影到门头墙上,描字的人爬在梯子上,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地按照投影把字迹描下来。就这样前前后后、爬上爬下折腾到半夜,才把字迹描好。

第二天,施工的工人用水泥在字迹框内堆抹起来,形成了鼓凸出来的“盱眙县人民剧场”7个立体大字,饱满醒目,庄重大方,刚劲有力。当时,又在门头突出的尖角处,7个大字中间的“人”字上面塑造出一个直径1米的立体五角星。当水泥干了以后,又把五角星和七个大字都粉刷上红色的油漆,彤红的五角星和“盱眙县人民剧场”7个大字红光闪闪,异常好看,大家都欢呼起来!

人民剧场建成后,还成立了剧场管理机构,由蒋喜阁任经理、何昌言任副经理,负责剧场的经营、管理、维修。剧场投入使用后,这里便成为戏剧演出、文艺汇演、电影放映和群众集会的场所,尤以戏剧演出为主。当时的群众汇演、新戏演出、外地剧团来盱演戏都在这里举行。每逢演出,常常一票难求、场场爆满。前来看戏的群众中,中老年人占多数,他们对传统文化的热爱,对京剧、黄梅戏的喜好,好像是与生俱来的。去看戏的时候,有时候在剧场门口买上二分钱一包的咸瓜子,一边看一边嗑,满口余香。散场时,似乎还沉醉在剧情之中,有的人不由自主地唱起剧中的唱词,悠悠荡荡地一路回家。我们小时候也是人民剧场的常客,没钱买票,就跟在大人后面混进去,到里面没有座位,就坐在地上看,也是目不转睛、聚精会神、津津有味地看完全场。在老北头人的心目中,人民剧场是永远也无法抹灭的记忆。

(盱眙县人民剧场,年摄)

年,县里又成立了“盱眙县文工团”,下设“京剧、淮剧、歌舞”三个队。不久,县文工团撤销,三个队则分别成立剧团,即:盱眙县京剧团、盱眙县淮剧团、盱眙县黄梅戏剧团。黄梅戏是盱城人最喜爱的剧种,人人都会唱上几句。年黄梅戏剧团成立时,招收了33名团员,专赴扬州艺校学习;年,又赴安庆黄梅戏剧团学习半年。年撤销一年后,于年又复建,开始叫县文工团,不久便改回仍叫“县黄梅戏剧团”。其间,剧团不仅演出传统剧目《天仙配》《女驸马》等,还曾自己创作演出现代戏《淮河浪》《吕惠珍》《野马追》等,移植改编了传统古装戏《红楼梦》《莫愁女》《桃花女》《三篙恨》等,受到群众广泛好评,还赴京汇报演出,并多次获奖。开始,几个剧团都住在老北头,京剧团住在人民剧场,淮剧团住近圣街文庙前,黄梅戏剧团住在前街(青年街)原新华书店旧址和对宝巷。后来京剧团、淮剧团相继撤销后,仅存黄梅剧团一家,便将近圣街文庙前原淮剧团住地也划给黄梅戏剧团使用。而人民剧场则成为黄梅剧团排练和演出的专门场所了。

老北头,因剧团的存在凭添了浓浓的文化气息,因剧场的建成也增添了许多的热闹劲。随着城区南迁,桂五礼堂撤除,人民剧场成了老北头唯一的室内演出场地。年,建造“淮明园小区”,人民剧场被拆除。据说,在拆除剧场时,好多老人都站在路旁看,有的还不住地抹眼泪。是啊,人民剧场,你在老北头人的心中刻得太深了,以致深得永远都无法抹平。

今天,当上了年纪的老北头人聚集在一起的时候,还会说起人民剧场,还会谈起剧场曾经演出过的戏剧,还会自然而然地沉浸在那段剧情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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